凤鸾春恩车的车轮碾过紫禁城冰冷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最终停在了永寿宫门前。
宫门开启,虽不及昔日碎玉轩的精致,更远逊于华妃的翊坤宫奢华,但比起甘露寺那透风漏雪的禅房,已是云泥之别。殿内收拾得整洁干净,熏着淡淡的、安神的檀香,炭盆烧得旺旺的,驱散了严冬的寒意。
甄嬛被槿汐和几个新拨来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搀扶下轿,她脚步虚浮,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槿汐身上。长时间的疾病与心力交瘁,让她如同一枝被风雪摧折殆尽的寒梅,虽被移入暖室,却难复往日生机。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宫装,外面罩着皇帝特意赏赐的孔雀纹缂丝斗篷,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曾经灵动潋滟的眸子,在抬起望向宫匾“永寿宫”三个字时,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微光。
永寿,永寿。皇上是希望她在此安养天年,还是暗示她……需要靠“寿数”来熬死敌人?
“娘亲,这里好暖和。”一个软糯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江念被一个面容敦厚的嬷嬷抱着,她好奇地打量着这座新的宫殿,大眼睛里没有怯懦,只有一种沉静的观察。她身上穿着内务府新赶制的小宫装,料子柔软,颜色娇嫩,衬得她玉雪可爱。然而,在那份属于孩童的纯真之下,似乎总萦绕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通透。
“是啊,往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甄嬛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女儿的脸颊,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坚定。
入住永寿宫的第一夜,并不平静。
皇帝当晚便驾临了。他看着榻上病骨支离的甄嬛,眼神复杂。有怜惜,有愧疚,或许,还有一丝审视。
“嬛嬛,你受苦了。”他握着甄嬛冰凉的手,语气是久违的温和。
甄嬛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青影,她轻轻抽回手,掩口咳嗽了几声,才低声道:“臣妾不敢言苦。在甘露寺清修数年,日日聆听佛法,深知昔日年轻气盛,言行多有不当之处,惹皇上烦忧,是臣妾之过。如今……如今能再睹天颜,已是皇上莫大的恩典,臣妾……感激不尽。”
她的话语谦卑而柔顺,带着一种被磨平棱角后的倦怠与认命,恰到好处地满足了皇帝的怜惜与掌控欲。
皇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点因她昔日倔强而产生的不快,也消散了许多。他温言安抚了几句,又看向安静坐在一旁绣墩上的江念。
“这就是念念?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江念依言抬头,目光清澈,不躲不闪地迎上皇帝的视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念念给皇阿玛请安。”
她的礼仪是甄嬛在甘露寺有限条件下教的,略显生涩,但那份沉稳的气度,却让皇帝微微颔首。
“嗯,是个懂事的孩子。在甘露寺,也吃了不少苦吧?”
江念摇了摇头,小脸上露出一丝纯真的笑容:“有娘亲在,念念不苦。就是……就是静白师姑有时候很凶,不让念念和娘亲在一起,还说念念命不好……”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带上了些许委屈,但很快又扬起脸,“不过菩萨保佑,皇阿玛来接我们了!”
她的话语天真烂漫,却精准地再次控诉了静白的恶行,同时表达了对皇帝的依赖与信任。
皇帝眼神微沉,拍了拍她的头:“往后不会了。在宫里,没人敢欺负你们。”
这一夜,皇帝留宿永寿宫。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后宫各处。
景仁宫内,皇后宜修捻动着佛珠,脸上依旧是那雍容华贵的微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泛着冰冷的寒意。“回来了也好。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比在外面,生出什么不可控的变数要强。”她低声对身旁的绘春说道,“告诉安嫔,可以开始‘好好照顾’熹妃了。”
延禧宫中,安陵容对镜梳妆,镜中女子容颜依旧娇美,眼神却如深潭。她拿起一小盒色泽诱人的口脂,轻轻涂抹在唇上,嘴角勾起一抹幽冷的弧度。“甄姐姐……不,现在是熹妃娘娘了。妹妹可是为您准备了一份‘厚礼’,望您……笑纳。”
永寿宫的日子,表面看似平静。皇帝因着愧疚与些许旧情,时常赏赐东西过来,药材、补品、衣料,源源不断。太医温实初更是每日必来请脉,尽心调养甄嬛的身体。
甄嬛的身体在温实初的精心调理和相对安稳的环境下,逐渐有了起色。咳嗽减轻了些,脸上也慢慢恢复了一点血色。但她深知,这后宫从来不是养病的地方,而是吃人的魔窟。她不敢有丝毫松懈,每日除了按时服药,便是暗中梳理永寿宫的人员,将那些心思浮动、来历不明的宫人慢慢边缘化,只留下槿汐等几个绝对忠心的心腹。
江念则成了永寿宫最忙碌的“小帮手”。她似乎对草药有着天生的兴趣,常常搬个小凳子坐在温实初旁边,看他分拣药材,问一些看似稚气却偶尔能切中要害的问题。
“温叔叔,这个草草闻起来香香的,为什么娘亲不能多用?”
“温叔叔,上次那个黑黑的药丸好苦,能不能做成甜甜的?”
“温叔叔,安娘娘上次送来的香囊也好香,但是念念闻了有点头晕,是不是念念生病了?”
最后这个问题,让正在抓药的温实初动作微微一顿。他看向江念,神色如常地笑道:“小小姐可能是有些累了,香囊香气浓郁,闻久了是容易不适。”他接过江念手中那个安陵容前几日送来、说是能“宁神安眠”的精致香囊,不动声色地仔细嗅了嗅,又轻轻捏了捏里面的香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但并未多言,只是温和地嘱咐道:“小小姐若觉得不适,以后少闻便是。”
江念乖巧地点点头,不再追问,转而摆弄起旁边的干菊花。
然而,这看似无心的童言,却像一颗种子,落入了甄嬛警惕的心田。安陵容擅香,这是后宫皆知的事情。她的香,曾助她得宠,也曾……杀人于无形。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安陵容果然前来“探望”。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绣玉兰衣裙,身姿袅娜,笑容温婉,亲手捧着一个食盒。
“听闻姐姐身子好些了,妹妹特意做了些江南的小点心,清淡可口,想来合姐姐的胃口。”她声音柔美,如同出谷黄莺。
甄嬛靠在软枕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与感激:“有劳安妹妹挂心。妹妹手艺精巧,皇上也时常夸赞呢。”
两人虚与委蛇,说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殿内弥漫着安陵容身上那股特有的、清甜馥郁的香气,与她送来的点心香气混合在一起,令人心神放松。
江念坐在一旁的小桌子上,由嬷嬷陪着玩九连环。她似乎玩得有些烦躁,小身子扭来扭去,忽然,她放下九连环,迈着小短腿跑到甄嬛床边,扯了扯甄嬛的袖子,小鼻子用力嗅了嗅,皱起了眉头。
“娘亲,”她的声音带着孩童的不解,“安娘娘身上的味道,和上次那个香囊好像哦,但是……好像又有点不一样。”她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揉了揉鼻子,小声嘟囔,“念念闻了,鼻子痒痒的。”
安陵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柔声道:“许是今日调的香浓了些,冲撞了小格格。是臣妾的不是。”她说着,作势要起身离远些。
甄嬛却拉住了江念的手,轻轻拍抚,对安陵容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孩子家嗅觉灵敏罢了。这香气甚好,闻着令人心静。”她嘴上说着,心中却警铃大作。念念不是第一次提及安陵容的香了!一次是巧合,两次……就绝非偶然!
她又与安陵容周旋了片刻,便借口精神不济,端茶送客。
安陵容一走,甄嬛脸上的笑容便敛去了。她立刻吩咐槿汐:“将安嫔送来的点心仔细收好,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动。”她又看向正在玩自己手指的江念,将她唤到身边,低声问道:“念念,你告诉娘亲,安娘娘身上的味道,除了让你鼻子痒,还有什么感觉?”
江念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就是……闻久了,觉得闷闷的,想睡觉。但是……又没有真的睡着,就是有点晕晕的,像……像有一次温叔叔给娘亲扎针前,让娘亲闻的那个东西一样,但是味道不一样。”
像麻沸散?!甄嬛的心猛地一沉!安陵容的香,果然有问题!绝非简单的宁神香!
她立刻秘密召来了温实初,将安陵容送来的香囊和江念的话告诉了他。
温实初将香囊拆开,取出里面混合的香粉,仔细分辨,又取了一点用水化开,银针试探,眉头越皱越紧。
“娘娘,”他神色凝重,“这香粉成分极为复杂,除了常见的安神香料外,确实混杂了极微量、若非刻意分辨几乎无法察觉的……迷情之物,以及少许能令人心神涣散、长期接触会损伤肌理的异域香料。其调配手法极为高明,若非……若非小小姐多次提及,微臣也险些被其表象迷惑!”
甄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迷情香!损伤肌理!安陵容!她竟敢用如此阴毒的手段!这香若是长期弥漫在永寿宫,自己本就虚弱的身子会变成什么样子?皇帝来时闻到这香,又会如何?只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恩宠”,会瞬间变成催命符!
“可能确定?”甄嬛的声音冰冷。
“微臣需带回太医院,与几位院判大人共同查验,方能下定论。但……八九不离十。”温实初沉声道。
“好。”甄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的杀意,“有劳温大人。此事,需做得隐秘。”
安陵容,你既然出手了,就休怪我……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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