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进屋,意外地,看到爹没有出去疯,他和娘坐在那里,似乎在叹气。
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气金兰没有在意,她只在意爹娘对小七的去留问题。
“爹,娘,姚贵叔来了,要抱回小七!”
“那就给他呗!”娘丝毫没有留恋之情。
“是呀,咱们不能做不守信用的人,给了就是给了。”赵大用也附和。
“你们都疯了吗?小七都会笑了,再说,以咱们现在的收入,完全能养活她了。”
“我说送人就送人了,金兰,快把你妹妹抱出去吧。”桂芬叹气。
金兰不可置信地看娘。
这几天,她看见娘很疼小七的。
金兰见娘脸上不像是开玩笑,但她就是赌气不去抱。
赵大用起身去东间屋,把小七抱了来,桂芬找到半瓶麦乳精,让他拿出去。
桂芬没有起来看小七一眼,别过头去默默流泪。
金兰伸开双手挡在爹面前,“你们把小七送走,会后悔的!”
赵大用一把扒拉开金兰,向外面走去。
金兰忙跟了出去,却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台阶下,姚贵家的躺在那里口吐白沫,腿脚乱蹬。
姚贵蹲在地上抱着她的头不让她动,把大拇指和食指伸进她的嘴里撑开牙槽,防止她的牙齿把舌头咬断。
金兰吓坏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病人。
“她这是羊羔子疯。在东北时,她被鬼子打破后脑勺落下的病根,不是福里带的,你们放心,不传染的。”
福里带,就是胎里带的意思,金兰懂。可是——
“爹,你看他手指上淌着白沫,要是再用那只手喂小七,脏不脏啊?”
“大侄女,我会洗了手再喂小七的。”
“爹,要是姚婶儿犯病时,我妹妹正好走到危险处,你说他先顾谁?”
赵大用啥也不想说,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能少一个累赘算一个。
金兰见爹在打愣,便一把抢过小七往屋里走。
“我先顾小七!”姚贵在后面喊。
这个老婆是指望不上了,在他以后漫长的人生里,他会用他的父爱,全心全意去爱着小七。
金兰不回头,抱着小七一直往回走。
桂芬堵在屋门口,“大妮,我看还是让他们把小七抱回去吧。你爹说的对,一个唾沫吐在地上就是个钉,不能反悔的。”
“可我就是舍不得小七,娘你看,她在冲我们笑呢!”
“可是……”
桂芬在犹豫,要不要把实情告诉金兰?
“娘,小七也是您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生骨肉啊,您怎么舍得真给人家呢?要是您觉得欠了他们人情,那我就拿我挣的工分抵。我给他们养老送终也行。”
“瞧你说的什么话啊,他们稀罕小七,是小七的福气!”
“娘!你就没看到外面姚婶子,她在犯病!我真怕她犯病时,伤到小七。”
“唉!金兰,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娘又怀孕了。实在是养不了小七了呀。”
桂芬越说,声音越低,低到不断抽泣。
此时,她就好像是那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金兰是家长一样。
“娘啊娘,你们都是干的什么事!你们不是说的,不再要的吗?”
金兰简直要被这两口子气死,这么多孩子了,咋还要啊?
“要是女孩的话,你们是不是还会送人?”
金兰的目光如箭簇一样射来。
“我们得现看——”
“你们别现看了,你与其那样受罪,不如现在就打掉!”
“大妮啊,你怎么说这么绝情的话,他毕竟是你的弟弟妹妹。”
“生而不养,生那么多有什么用?早打掉,您就不用再受十个月的罪了。”
金兰说着,把小七抱到西屋里去,搂着她睡觉。
姚贵家的好了,浑身泥土。姚贵给她拍打干净,双手把一篮子鸡蛋献上。
赵大用伸手接过来,姚贵这才放心。
“麻烦大哥把小七抱出来吧!”
赵大用把鸡蛋递给桂芬,桂芬默默把鸡蛋拾出来,把篮子递给赵大用。
她不想见姚贵两口子。她现在真恨婆婆给小七找了一个这样残缺的家。
赵大用去里间找不到小七,就上西屋去找。
他一脚踹开门,一把掀开被,把小七抢了出来。
小七受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
“你这闺女,越来越没规矩了,爹娘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把小七给我留下!”金兰坐起来。
“泼出去的水怎能再收回?金兰,你听话!”
“我就是不听!你们一点人味都没有!你信不信,你把小七送走,我就不去石匠连了,我天天在家里,磨你们眼蛋子!”
赵大用四下里撒目,想找个东西揍金兰的,但看小七哭得实在是烦人,只好从金兰手里争夺出来,抱了出去,交给姚贵。
姚贵见到小七,老泪纵横,“小宝啊,爹可想你了。走,咱们回家!”
姚贵挎着空篮子,抱着小七,牵着满身肮脏的老婆,渐渐消失在小巷尽头。
看着姚贵走远。赵大用舒了口气。
唉!终于去掉一个包袱。
金兰在西屋里大哭大叫,桂芬和赵大用也不去劝她,也不去打她。
她这一年在石匠连里也够苦的,手上的老茧一层接一层地掉,天天累得狗一样,说不心疼她是假的。
赵大用见没有孩子们在跟前了,去摸桂芬的肚子。桂芬一把打掉,“滚一边去,别碰我!”
“那这个孩子——”
“打掉!”
“好吧,那就趁早去县医院。”
“在咱们公社医院不行吗?”
“不行,不安全。”
赵大用还算有良心,想等初六就去县城把孩子打掉。
金兰哭够了就不哭了,趴在床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冬日和煦的阳光透过狭窄的门缝射进来,金兰恍然觉得,仿佛过了半生。
金兰起床,心里窝着气,不饿,就出去走走。
村里的正街上还是很热闹,有男青年扎堆坐在村供销社的台阶上,看着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他们在给她们打分。
魏家俊也在其中。大年初一这天,没有去药铺拿药的,但也得值班。魏家俊实在闲得慌,就也出来凑凑热闹。
“这个好,这个个子高,但脸膛不好看,能值七分。”
“那个,那个腚大腰圆,能生儿子,我给打八分!”
他们见金兰来了,有人说:“金兰能挣工分,我给打八分。”
“金兰长得俊,我给打九分。”
另一个说:“她个子高,我给打9.5分!魏大夫,你给打多少分?”
“我……我给打十分!在我眼里,金兰就没有缺点!”
“嗷!你是看中金兰了,那你敢不敢上去亲她一口?”
“那是耍流氓了,可是犯罪的,我可不敢!”
“你不去我去了哈。”
“你敢!”
一个小个子男青年,仗着拜年时在人家家里喝了二两猫尿盖脸,果然摇头晃脑地往金兰跟前凑。
金兰倒是听见他们打分了,没听清楚到底是干啥的。男人有男人的娱乐,她不在意。
小个子走到金兰跟前,蹦了两蹦,撅起的嘴连金兰的下巴都够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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