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苍白无力,勉强洒在青龙镇斑驳的街道上,却驱不散浸骨的寒意。林天缘跟着秦先生学习已有数月,每日不是埋首故纸堆,便是奔波于山野之间格物致知,生活枯燥却充实无比。他如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师父传授的一切知识,对周遭气场的感知也愈发敏锐清晰。
这日清晨,他照例早早来到师父的小屋,却见秦先生并未像往常一样在屋内看书或整理器物,而是站在门口,目光沉凝地望着镇子中心的方向,眉头微锁,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师父?”林天缘轻声唤道。
秦先生回过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今日不读书,随我去镇上走走。”
“是。”林天缘虽感意外,但立刻应声。他注意到师父今日特意穿上了那件稍显整洁的灰色长衫,手中还拿着那方从不离身的罗盘。
师徒二人沉默地走在镇子的青石板路上。时辰尚早,街上行人不多,只有几个早起的摊贩在忙碌着准备开张。寒风卷过,吹得招牌幌子猎猎作响。
林天缘默默运转着师父所教的心法,尝试感知整个镇子的气场。渐渐地,他察觉到一丝异样。与往日那种虽然贫瘠却还算平和稳定的氛围不同,今日镇子的“气”似乎有些紊乱,尤其是在镇中心的方向,隐隐有一股燥热、急切却又带着些许虚浮衰败的气息在盘踞涌动,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不禁看向师父。秦先生面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没有说话,只是步伐稍稍加快了些。
越靠近镇中心,那种异样的气场感觉越发明显。最终,秦先生在一处颇为气派的宅院前停住了脚步。这宅子白墙黛瓦,朱漆大门,门口还立着两只石狮子,显然是镇上的富户——周员外家。
周家是青龙镇首屈一指的富户,主要经营药材和山货生意,田产也不少。平日里,周家大门总是敞开着,显出几分殷实人家的底气和热闹。但今日,朱门紧闭,门廊下却围了不少街坊邻居,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带着好奇、担忧,甚至还有几分看热闹的兴奋。
林天缘侧耳细听,隐约听到议论声。
“……听说了吗?周家这回麻烦大了!”
“可不是嘛,好端端的生意,说黄就黄了?”
“岂止生意!周员外他自己都病倒了,说是心悸失眠,郎中开了多少安神药都不管用!”
“家里也不太平,老太太前儿个摔了一跤,腿断了;小少爷读书的学堂也传来话,说孩子近日心神不宁,功课一落千丈……”
“真是邪了门了,祸不单行啊这是……”
林天缘心中一动,周家这接二连三的变故,似乎印证了他刚才感知到的那股紊乱衰败之气。
秦先生站在人群外围,并未上前,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家宅院的外格局。林天缘也学着师父的样子仔细观察。
周家宅子坐北朝南,形制规整,原本应是不错的格局。但林天缘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宅子东南方的“巽位”,代表财富和运势,不知何时新开了一家铁匠铺!那铁匠铺整日炉火熊熊,叮当作响,火煞极重。巽位属木,最忌火克,此乃“火烧天门”之局,大损财帛!
再看西南“坤位”,主女主人健康与家庭和睦,竟被邻居新建的茅厕污秽之气所冲犯!
而周家大门正对的街道远处,不知谁家盖房,堆放了一堆棱角分明的新伐木料,尖角直冲大门,形成“枪煞”或“箭煞”,主意外伤灾、官非口舌。
这些煞气单独来看,或许威力有限,但如今竟同时出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破坏性气场,不断冲击着周家宅院。林天缘甚至能“看”到,周家宅子上空笼罩着一层灰蒙蒙、带着赤红杂色的晦暗之气。
就在这时,周家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愁眉苦脸地探出头,似乎想驱散围观的人群,却又无力开口。
秦先生忽然低声对林天缘道:“天缘,你看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用我教你的,说与我听。”
林天缘深吸一口气,凝神将刚才观察到的形煞格局以及自身的气场感知,清晰扼要地低声陈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师父,周家应是犯了多种形煞冲克,且似乎……似乎还有理气上的衰败之象交织,内外交困,故而灾祸频发。”
秦先生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赞许:“观察得还算细致,形煞分析也大抵不差。但,你可知为何这些煞气会在此刻同时爆发?而非早年?”
林天缘一怔,这个问题确实超出了他目前所学。他老实地摇了摇头。
“天地之气,流转不息。有元运,有流年,有月建,有时辰。”秦先生声音低沉,如同耳语,“同一所宅邸,在不同的大运流年下,吉凶效应截然不同。周家之局,形煞虽是诱因,但根子,恐在于理气上恰逢旺星退气,凶星得势之关口,内外煞气引动,方成此劫。此乃‘屋运’衰败之象,非简单化解形煞便可全然解决。”
林天缘听得心神震动,原来还有更深层次的时空因素在起作用!
正当此时,人群一阵骚动,纷纷让开一条路。只见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留着山羊胡、眼神略带精明狡黠的中年男子,摇着一把折扇(尽管天气寒冷),迈着方步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
有人低声道:“是镇西头的胡算师!周家请他来看看吧?”
“他行不行啊?听说他看事全凭一张嘴……”
那胡算师走到周家门口,煞有介事地左右观望,又掐指推算,眉头紧锁,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秦先生看到此人,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低声对林天缘道:“此人姓胡,略通皮毛,却好夸大其词,贪图财利。吾等且看他如何说。”
那胡算师装模作样了一番,然后对周家的管家拱手,朗声道:“贵宅确是冲犯了煞气,且非同小可!乃‘五黄大煞’临门,‘二黑病符’星作祟!需得尽快化解,否则恐有破家之危!”
管家一听,脸色更白了,连忙道:“请胡先生救命!该如何化解?”
胡算师捋着山羊胡,沉吟道:“化解不难,但需请购特制的开光法器镇宅,还需做法事禳解。这费用嘛……诚心则灵,至少需得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显然是笔不小的数目。
林天缘听得暗自皱眉。这胡算师说的“五黄”、“二黑”是玄空飞星里的凶星名号,似乎沾点边,但他断语粗糙,开口就要高价,目的性太强。
秦先生轻轻摇了摇头。
就在管家犹豫是否要请胡算师进去详谈时,周家院内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惊呼声:“不好了!老爷又厥过去了!快!快去请镇东头的秦先生!快啊!”
只见一个家仆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差点撞到胡算师。
胡算师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那管家如梦初醒,猛地想起什么,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很快看到了站在外围的秦山河师徒,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疾步冲了过来,对着秦先生深深一揖:“秦先生!您老可在!求您老发发慈悲,救救我家老爷,救救我们周家吧!酬劳方面,绝不敢亏待先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秦山河这个平日不起眼的穷酸老头身上。
胡算师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周管家,病急乱投医可要不得啊!风水之事,玄奥精深,岂是……”
秦先生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他甚至没看胡算师一眼,只是对周管家平静道:“带路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周管家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引路。
秦先生迈步向前,林天缘紧随其后。经过胡算师身边时,林天缘看到对方脸上那混合着嫉妒、恼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
踏进周家大门的瞬间,林天缘感到一股更浓重的压抑、燥闷之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感?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靠近了师父。
秦先生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如电,迅速扫过照壁、庭院、房屋布局,脸色似乎又凝重了几分。
林天缘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隐隐感觉到,周家的事情,恐怕远比外面看到的那些形煞还要复杂。而这,或许正是师父带他来的真正目的。
一场真正的考验,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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