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立在昭阳殿的廊下，望着檐角滴落的雨水出神。
连日的阴霾仿佛浸透了宫墙的每一寸砖石，连同人的心情也一并潮湿沉重。
安公公悄步上前，低声道：“殿下，挽月姑娘已顺利出宫，信……想必已送到苏小姐手中了。”
“嗯。”萧景珩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望着殿外迷蒙的雨帘。
将母后的安危寄托于宫外之人，实属无奈之举。
但母后昏迷前紧握他的手，将那枚凤纹玉佩塞入他掌心时，眼中那份超越病痛的清明与托付，让他别无选择。
苏云昭……那个在侯府夹缝中求生，却屡屡展现出不凡智慧与胆识的女子，或许真是眼前困局的一线生机。
他转身步入内殿，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皇后周氏静静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萧景珩在榻边坐下，执起母后微凉的手，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愤怒。
林贵妃那些人，竟敢将手伸到母后的汤药饮食之上，此仇，他日必当百倍奉还。
苏云昭收到挽月带来的口信时，正对灯查看那枚温润的凤纹玉佩。
听闻皇后病重，瑞王恳请她入宫协助照料，她并未感到意外。那日山道遇袭，凌墨及时出现，已明确传递了瑞王的庇护与合作的意愿。
如今皇后病危，于公于私，她都无法置身事外。
“小姐，宫中险恶，林贵妃定然布满了眼线，您此去……”挽月忧心忡忡。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
苏云昭收起玉佩，眼神坚定，“皇后若倒，瑞王失恃，于我们调查母亲旧案亦是大为不利。何况，”
她顿了顿，想起萧景珩那双沉静却隐含焦灼的眼眸，“既已收了人家的玉佩，承了人家的情，也该有所回报。”
她以“感念皇后昔日对生母的照拂之恩，特请入宫探望侍奉”为由，递了牌子进宫。有瑞王暗中打点，流程走得异常顺利。
踏入昭阳殿，苏云昭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无形的压抑。
宫人们虽步履匆匆，却个个低眉顺眼，不敢多言。萧景珩见到她，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却也只是微微颔首：“有劳苏小姐。”
“殿下言重了，臣女略通医理，愿尽绵薄之力。”苏云昭屈膝行礼，目光已迅速扫过殿内环境，最后落在皇后榻前小几上那碗尚未服用的汤药上。
她没有立刻去碰那碗药，而是先仔细查看了皇后的面色、眼睑和指甲，又凑近轻嗅其口鼻气息。
现代法医的知识和基础护理经验让她迅速捕捉到异常——皇后嘴唇微显绀色，呼吸浅促，并非单纯体虚之症。
“皇后娘娘近日的饮食清单和所用药材方子，可否让臣女一观？”苏云昭转向一旁侍立的老嬷嬷。
嬷嬷看了眼萧景珩，见他点头，忙将记录奉上。苏云昭快速浏览，指尖在其中几味药材上停顿。
“川贝、枇杷叶……与娘娘日常进补的参汤同服，药性相冲，久服必损心脉元气。”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个人耳中，“且娘娘饮食过于清淡，油腥不沾，长久下去，身子如何能有力气抵御病邪？”
萧景珩眼神一凛。他虽通晓政务，于医理却只是略知皮毛，未曾想林贵妃的手段竟如此隐蔽阴毒！
苏云昭不再多言，亲自去小厨房查看了药材和食材。
她发现库存的药材品质参差不齐，有些甚至明显受潮变质。
而每日送来的食材，也多是些看似精致却缺乏营养的点心粥品。她心中冷笑，这等手段，在现代医疗剧里都算老套了。
她挽起袖子，决定亲自动手。
避开林贵妃安插的眼线，她让挽月和安公公信任的小内监重新采购了新鲜、易消化的食材。
她调整了皇后的饮食，加入了少量鱼肉糜、蛋花和精心熬制的骨汤，又亲自监督煎药，将药性相冲的几味药材悄然替换或调整了剂量。
几日下来，皇后的脸色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了些许，虽仍虚弱，但呼吸渐渐平稳，偶尔能在人搀扶下坐起片刻。
萧景珩看在眼里，紧绷的心弦稍松，对苏云昭的能力更多了几分信重。
林贵妃很快收到了消息。“那个苏云昭？安靖侯家的嫡女？”
她抚摸着指尖华丽的护甲，眼中寒光闪烁，“不是让太医院那边‘好好关照’了吗？怎么她一来，皇后就好转了？”
“奴婢打听过了，那苏小姐似乎真懂些偏门医理，亲自调整了饮食和汤药。”
心腹宫女低声回禀，“而且，瑞王殿下的人盯得紧，我们的人不好再动手脚。”
“废物！”林贵妃冷哼一声，“盯紧那个苏云昭，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还有，告诉太医院那个老东西，尾巴藏干净点！”
与此同时，安公公的调查也有了进展。他顺着那名被控制住的、曾在汤药中动手脚的宫女这条线，暗中排查与她接触过的人，最终锁定了太医院一位姓王的太医。
这王太医平日并不主要负责昭阳殿，却数次“偶遇”送药的宫人，并“好心”指点煎药火候。
安公公设法拿到了王太医与林贵妃宫中一名管事太监秘密接触的证据——一方沾有特殊香料的手帕，与那管事太监常用的一致。
“殿下，证据确凿，是否……”安公公低声请示。
萧景珩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暂且按兵不动。一个太医，动了他，林贵妃还能推出第二个、第三个。打蛇，需打七寸。”
他要的，是将林贵妃及其党羽连根拔起的契机。苏云昭的到来，似乎正让这个契机悄然临近。
苏云昭为皇后掖好被角，走到窗边透气。
窗外暮色渐合，宫灯次第亮起，映照着重重殿宇，如同蛰伏的巨兽。她能感觉到暗中窥探的目光，如芒在背。
这深宫之内的暗涌，比侯府宅斗凶险何止百倍。
她摸了摸袖中的凤纹玉佩，心思浮动。
皇后的病情虽暂稳，但根源未除，林贵妃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步，该如何引蛇出洞，又将如何借助瑞王之力，彻底查明母亲与这宫廷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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