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寂静，唯有林凡粗重的喘息声和丹药化开的暖流在经脉中奔腾的细微声响。他靠着古树，脸色苍白如纸，左肩胛骨处的焦黑血洞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那是孙长老雷霆飞剑留下的创伤，其中蕴含的雷霆之力异常顽固，不断破坏着周围生机，阻碍着伤口愈合。
比起肉身的创伤，成为宗门通缉犯所带来的心理冲击与孤立感，更为沉重。青阳宗，那个他曾经视为安身立命之所、努力想要融入的地方，如今已对他亮出了锋利的獠牙。烈阳长老重伤昏迷前的警示言犹在耳，戒律堂的围捕历历在目，这一切都像冰冷的刺，扎在他的心头。
但他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生存的本能催促着他必须尽快行动。孙长老绝不会善罢甘休，通缉令一旦发出，青阳宗势力范围内将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他强忍着剧痛，再次拿出那张月无痕留下的皮质地图碎片。薄如蝉翼的材质在指尖传递着微凉的触感，上面那些古老晦涩的文字与符号，以及那个与中间石碑符文相似的图案，是他目前唯一的、指向不明的希望。
“必须弄清楚这地图指向哪里……”林凡心中暗道。他对这些古老文字一窍不通，需要寻找懂得解读之人。而这类人，通常不会出现在名门正派，更可能混迹于那些鱼龙混杂、不问出身的地下坊市或灰色地带。
他回想起之前去过的“鬼哭峡”黑市，那里或许是一个选择。但鬼哭峡距离青阳宗不算太远，此刻恐怕也已收到了通缉令，风险太大。
他仔细回忆着前世记忆和今世听闻，一个地名逐渐浮现脑海——黑风山脉深处的“流萤集”。那是一处比鬼哭峡更为隐蔽、规模也更小的地下交易点，因其位置险峻，环境恶劣，且背后似乎有某个神秘势力罩着，极少受到大宗门势力的直界干涉，是三教九流、亡命之徒的聚集地。
“就去流萤集！”林凡做出决定。那里距离青阳宗足够远，环境复杂，便于隐藏，找到能解读古文字之人的可能性也更大。
他不再犹豫，简单处理了一下左肩的伤口，用地火灵力强行压制住残留的雷霆之力，便拖着伤体，再次上路。他不敢御空飞行，那样目标太大，只能凭借《焚天步》在地面林间穿行，借助复杂的地形隐匿踪迹。
一路小心翼翼，避开了几波明显是搜寻队伍的修士，历经数日跋涉，林凡终于抵达了黑风山脉外围。山脉深处瘴气弥漫，怪石嶙峋，妖兽潜行，环境极为恶劣。根据模糊的记忆，他找到了一条被刻意掩盖的、通往山脉深处的小径。
又经过一天一夜的艰难行进，当穿过一片弥漫着彩色毒瘴、布满了诡异食人藤的峡谷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位于山谷盆地中的、由无数简陋木屋、石屋甚至帐篷构成的聚集地，出现在林凡面前。这里便是“流萤集”。此时虽是白天，但谷地上空笼罩着终年不散的灰黑色云雾，光线昏暗，使得各处悬挂着的、散发出惨绿或幽蓝光芒的灯笼显得格外醒目，如同夜晚的流萤，故此得名。
空气中混杂着药材、矿石、血腥、汗臭以及各种不明物体的怪异气味。形形色色的修士穿梭其间，大多面容凶悍，眼神警惕，身上带着浓重的煞气，显然都是刀口舔血之辈。在这里，青阳宗的通缉令似乎尚未完全渗透，或者说，这里的人对此并不太关心。
林凡收敛气息，将修为压制在筑基一层左右，混入了熙攘的人流。他先是找到一家售卖杂货兼营情报的铺子，用几块得自之前战利品的、抹去了标识的中品灵石，购买了一份流萤集的简易地图和注意事项，并打听到了几家信誉尚可、可能承接古文字翻译的店铺位置。
随后，他走进一家名为“墨痕斋”的、门面看起来颇为古旧的店铺。店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陈年墨香和旧纸张的味道，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伏在案前，小心翼翼地修补着一本残破的古籍。
“掌柜的，可能辨识古文字？”林凡沙哑着嗓子开口，将月无痕给的那张地图碎片放在柜台上。
老者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浑浊的目光落在皮质碎片上，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拿起碎片，对着店内一颗散发着白光的萤石仔细端详起来，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这文字……是‘殄文’！还有这符号……嘶……”老者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抬头看向林凡，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客官，你这东西……从何而来？”
林凡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偶然所得。掌柜的可能解读？”
老者放下碎片，连连摆手，压低了声音：“解读不了，解读不了！客官，老夫劝你，这东西烫手得很！‘殄文’乃是上古祭祀鬼神、记载禁忌之术的文字，早已失传！与它牵扯上的，都没什么好下场！你赶紧拿走，另请高明吧！”
说着，他像是怕沾染晦气一般，将地图碎片推回给林凡，甚至不愿再多看一眼。
林凡眉头紧锁。月无痕给的东西，果然不简单。“殄文”？祭祀鬼神？禁忌之术？这地图到底指向何处？
他不死心，又连续走访了另外两家据说精通古文字的店铺，结果大同小异。那些掌柜或学者一看到这“殄文”，要么脸色大变，直接拒绝，要么眼神闪烁，开出天价，明显不怀好意。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
就在林凡心情沉重，准备离开流萤集，另想办法时，一个穿着破烂、浑身酒气的老乞丐，晃晃悠悠地撞到了他身上。
“哎哟……没长眼睛啊……”老乞丐嘟囔着，抬起惺忪的醉眼瞥了林凡一眼，目光似乎在他腰间（那里挂着储物袋）停留了一瞬，然后压低声音，快速说了一句：“想知道‘殄文’的事，子时三刻，集外乱葬岗，枯槐树下。”
说完，他也不等林凡反应，便踉踉跄跄地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林凡站在原地，目光微凝。这老乞丐是偶然，还是刻意？乱葬岗……枯槐树下……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标准的陷阱。
去，还是不去？
他感受了一下左肩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和体内恢复了约莫五成的灵力。风险很大，但这可能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沉吟片刻，林凡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去！但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他先在流萤集内购买了一些疗伤丹药和恢复灵力的药剂，又购置了几套不起眼的衣物和易容材料，将自己伪装成一个面容蜡黄、带着病容的中年散修。随后，他在集内租了一间最便宜的、带有简易隔绝禁制的石屋，调息休整，静待子时。
子时三刻，月黑风高。
流萤集外的乱葬岗，阴风惨惨，磷火飘荡，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一棵歪脖子枯槐树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孤立在坟茔之间。
林凡悄无声息地来到枯槐树下，灵识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开去，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四周除了风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啼叫，并无任何异样。
就在林凡以为那老乞丐只是戏弄他，准备离开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枯槐树的阴影里，正是那个老乞丐。但他此刻身上再无半分酒气，眼神清明而深邃，哪里还有白天那副醉醺醺的模样。
“你来了。”老乞丐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胆子不小，明知可能是陷阱还敢来。”
“前辈引我来此，想必不是只为说这些。”林凡平静回应，体内灵力暗自运转。
老乞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小子，你身上煞气隐而不发，气血却灼热如炉，更有一股……让老朽都感到心悸的火源之力。青阳宗通缉的那个林凡，就是你吧？”
林凡心中剧震，面上却依旧镇定：“前辈认错人了。”
“错不了。”老乞丐摆摆手，“放心，老朽对青阳宗的赏钱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身上那样东西。”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凡的储物袋，“那张用‘殄文’标注的残图。”
林凡沉默，算是默认。
“殄文，沟通幽冥，记载禁忌。你那张图，老朽虽未看全，但上面那个核心符号，老朽认得。”老乞丐语气变得严肃，“那是‘龙陨之地’的标记！”
“龙陨之地？”林凡皱眉，他从未听过此地。
“一个只在上古传说中出现的名字。据说，那里是真龙陨落、龙煞汇聚之地，也是……上古某种禁忌仪式的核心祭场之一。”老乞丐缓缓道，“你的残图，指向的就是那里。而根据零星古籍记载，‘龙陨之地’的入口，极有可能就在……黑风山脉最深处的‘坠龙渊’！”
坠龙渊！林凡记下了这个名字。
“前辈为何告诉我这些？”林凡问道。他不相信对方会无缘无故提供如此重要的信息。
“为何？”老乞丐咧了咧嘴，笑容有些诡异，“因为老朽也想进去看看。但那地方，不是谁都能找到，更不是谁都能进去的。需要特定的‘钥匙’，或者说……引子。而你身上，正好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我们？”林凡捕捉到了这个词。
老乞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小子，想彻底解读那张图，找到并安全进入坠龙渊，凭你一个人做不到。我们可以合作。老朽负责带你找到入口并解读沿途的殄文禁制，而你……需要提供进入的‘资格’。”
“什么资格？”
“到时候你自然知道。”老乞丐卖了个关子，“怎么样？合作，还是你现在就离开，自己拿着那张废纸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林凡心中飞快权衡。这老乞丐神秘莫测，其背后的“我们”更不知是何种势力，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但正如他所说，没有指引，这残图几乎就是废纸。坠龙渊，龙陨之地……这名字与他修炼的龙煞真血隐隐呼应，或许那里真有他需要的机缘，能让他更快地提升实力，应对眼前的危局。
“好，我同意合作。”林凡最终做出了决定，“但如何保证你不会过河拆桥？”
“简单。”老乞丐从怀里摸出一枚造型古怪、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扔给林凡，“这是‘信物’，拿着它，三日后，还是此时此地，会有人来接你。至于保证……呵呵，在找到真正想要的东西之前，我们比你更不希望你这把‘钥匙’出事。”
钥匙！又是钥匙！
林凡接过令牌，入手冰凉，上面刻着一个与残图上有些相似的扭曲图案。
“记住，三日，子时三刻。”老乞丐说完，身形再次如同鬼魅般融入阴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凡握着冰冷的令牌，看着眼前荒凉的乱葬岗，心中波澜起伏。坠龙渊，龙陨之地，禁忌仪式……月无痕的地图，将他引向了一个更加神秘而危险的方向。
而老乞丐背后的“我们”，究竟是谁？他们想要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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