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晨雾尚未散尽,陈默已经跪在冰冷的履带旁。
他的手指拂过第三枚销钉,指尖传来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割裂感。
不是磨损,不是锈蚀,而是一种利器切割后留下的、带着金属灼烧气息的崭新茬口。
他沉默地站起身,依次检查了右侧履带的所有关键连接点,最终确认,共有三枚销钉被人用便携式等离子切割器处理过。
切割深度恰到好处,足以在重载爬坡或高速转向时瞬间崩断,导致整条履带脱轨,让这台几十吨重的钢铁巨兽在盘山公路上彻底失控翻覆。
他没有声张,只是面无表情地回到驾驶舱,启动了昨夜自动录制周边影像的卫星电台。
凌晨两点十五分,监控画面中出现了两个鬼祟的人影。
他们动作敏捷而专业,一人负责警戒,另一人则熟练地操纵着切割设备,火花在夜色中一闪即逝,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从他们选择的部位和切割的手法来看,这绝非普通蟊贼,更像是对工程机械了如指掌的业内人士。
苏晴烟端着热水分两路走来时,看到的就是陈默凝视着屏幕的侧脸,那张平日里沉静如水的脸上,此刻覆着一层寒霜。
“怎么了?”她轻声问。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视频回拨,让她看完了整个过程。
苏晴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后怕让她握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
“报警!这已经是故意杀人了!”
“没用。”陈默关掉屏幕,声音低沉而冷静,“现在报警,事情闹大,只会让那些想帮忙的人望而却步,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得偿所愿。我们这支队伍,还没出发就可能散了。”
他动手拆下那三枚受损的销钉,用备件换上,然后将切割过的残骸用油布包好,藏进了驾驶舱一个隐秘的夹层里。
“你把这段视频备份一份,加密储存,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苏晴烟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心中的惊惧慢慢被一种愤怒和决心取代。
她用力点头,立刻着手处理数据备份。
随后,她拨通了春妮的电话,将情况简略说明,隐去了最危险的细节,只强调有人在深夜恶意接近。
春妮的能量远超苏晴烟的想象。
她立刻发动了自己在司机协会中的庞大关系网,对车队休整地附近几个加油站、补给点的通宵监控进行地毯式排查。
不到半小时,电话就回了过来。
“找到了,”春妮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昨晚一点半,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皮卡在三十公里外的一家私人加油站停留了近一个小时。车斗里盖着油布,但监控角度刁钻,拍到了车门上一个模糊的标识——‘宏盛工程机械租赁’,是隔壁省的一家公司。”
顿了顿,她警告道:“晴烟,你跟陈默说,这事儿不是冲着他‘基建侠’的名气来的,是冲着‘规矩’来的。他免费干活,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他一个人一把尺子就把活干了,让那些层层分包、靠图纸吃饭的怎么活?他越是不按套路出牌,那些人就越是坐不住。”
陈默在一旁静静听着,春妮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挂断电话后,他一言不发地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本厚厚的《土木施工手册》,找到“野外设备防盗与反破坏措施”一章,复印了一份,递给了正在检查车辆电路的小林。
“把这个背熟。”
网络上的热度还在持续发酵。
“基建侠”的粉丝群已经自发变成了一个高效的信息集散中心,全国各地的求助信息被分门别类,按照紧急程度和地理位置标注得清清楚楚。
苏晴烟抓住时机,正式启用了名为“莫问归处·移动基建志愿队”的公众号,并发布了第一期行程计划:前往西南三省交界处的偏远山区,修复因连续山体滑坡而中断的五处乡村道路。
文章发布后,后台的志愿者报名信息瞬间井喷。
报名者中,有退役的工程兵,有经验丰富的乡村电工,甚至还有几支自带设备的小型工程队,总人数很快突破了一百。
出发前夜,陈默召集所有核心成员,开了一场极其简短的线上会议。
他没有讲什么鼓舞人心的话,只立下了三条铁律:“不收钱,不留名,不出镜。我们是来干活的,活必须干得比谁都牢靠。”
会议结束后,小林抱着一台外形古怪的设备找到了陈默。
那是一台经过改装的二手对讲机,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波形图。
“默哥,这是我改的信号侦测器。”少年眼中闪着光,“我在物理竞赛里学过无线电追踪。只要有大功率的无线电设备靠近我们五百米范围,它就能提前十分钟预警。”
陈默看着他,那双因长期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远超同龄人的执着与坚定。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小林的肩膀。
“好。明天起,你跟车,我教你基础的工程勘测。”
当晚,陈默独自在房间里摊开那张巨大的西南地区地形图。
他用红色的油性笔,在通往第一个任务点的必经之路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那个位置,就是昨夜销钉被切割的地方。
第二日清晨,由一台重型挖掘机、一辆满载物料的卡车和一辆后勤保障车组成的小型车队,正式启程。
车队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向大山深处驶去,越走,海拔越高,空气也越发稀薄。
行至半途,前方山谷中毫无征兆地涌起大团浓雾,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五米。
车载导航的语音突然响起:“前方路段因地质灾害临时封闭,请重新规划路线。”
陈默缓缓停下车,车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他没有理会导航,而是拿出了一张更为精细的军用级别纸质地形图,同时看了一眼驾驶台上的气压计读数。
“导航数据被干扰了,或者更新不及时。”他指着地图上的一条虚线,“根据现在的海拔和气压,这片雾里应该是一条废弃的旧国道。路面可能破损,但路基还在,承载我们没问题。绕过去。”
车队小心翼翼地驶离主路,拐向那条被荒草掩盖的岔路。
然而,就在转弯处,陈默猛地踩下了刹车。
车灯刺破浓雾,照亮了前方。
路边一根用于警示路基边缘的水泥桩,被人从根部推倒,横在路口。
而在水泥桩原本矗立的地方,赫然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豁口——底下是一根早已锈蚀不堪的巨大排水涵管。
这是一个典型的陷阱,任何试图从旁边绕行的车辆,只要车轮稍稍压上看似坚实的草地,就会立刻陷进被掏空的涵洞里。
陈默熄了火,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引擎冷却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
他静静地坐了片刻,仿佛在与黑暗中的对手进行无声的较量。
然后,他转过头,对身旁的苏晴烟说:“下次补给,换地方。”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安静趴在副驾驶脚下的阿斑,突然抬起头,对着车窗外深不见底的山谷方向,发出了阵阵压抑而警惕的低吼。
车灯在彻底熄灭前的最后一瞬,似乎照亮了雾气中一个一晃而过的轮廓。
从那天起,接下来的路程变得异常艰难。
他们不再信任任何电子导航,只依靠陈默的纸质地图和经验。
他们放弃了所有预设的补给点,选择在最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进行短暂休整。
车队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的孤狼,时刻提防着暗处的眼睛。
一周后,当车队终于疲惫不堪地驶出连绵的群山时,每个人的神经都已绷紧到了极限。
苏晴烟坐在副驾驶上,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
屏幕上,是他们原计划要去修复的五处滑坡点资料。
她快速划过这些,指尖停留在另一个独立的文件夹上。
那个文件夹没有在公众号上公布,只有一个简单的地名和几张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一排砖石结构的平房歪歪斜斜,墙体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下一秒就会坍塌。
陈默一边驾驶着车辆,一边用余光瞥了一眼她的屏幕。
他看到了她脸上无法掩饰的忧虑和焦急,也看到了那张照片。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方向盘向左打了一点,车头稳稳地对准了通往那片危房所在地的、另一条更为崎岖的乡道。
他们的目的地,从来就不止是那些公布出来的滑坡点。
喜欢辞职后,我开着挖掘机浪迹天涯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辞职后,我开着挖掘机浪迹天涯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