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书房议事之后，白家的这台战争机器开始轰然运转。
半月之后，天宸城北门大开。
一支由三千名白家精锐组成的军队，在白战的亲自率领下，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正式踏上了北伐的征程。
这支军队身披统一的制式铠甲，手持锋锐的百炼兵刃，一股由血与火磨砺而出的铁血煞气，冲天而起。
十年磨一剑，他们或许还稚嫩，但眼神中，已不再有对山脉之外的茫然，只有对胜利的渴望，以及对前方那片混乱之地如同饿狼般的贪婪。
白战身着玄甲，骑乘在一头神骏的锻体境妖兽“踏云兽”之上，在他身后，是三长老、五长老，以及白启、白山等十五位气息深沉的炼魄境强者。
如此豪华的阵容，若是放在数年前，足以让半个北域都为之震动。
但此刻，白战的心中却没有半分自得，他的目光越过眼前这支初具锋芒的军队，投向了那被儿子用一幅画卷所揭示的、真正广阔的天地。
他知道自己并非是去开疆拓土的君王。
他只是一个执行者，为白家，也为他那深不可测的儿子去清扫棋盘上无关尘埃的……先行者。
这份认知让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决然。
……
大军行进七日，兵锋直指原百城盟麾下，最是易守难攻的雄城——铁壁城。
此城三面环山，只有一道正面城墙，乃是用黑铁山上的巨石垒砌而成，坚固异常。百城盟覆灭之后，此城并未像黑水城那般陷入内乱，而是在第一时间，被城中最大的散修联盟“狂沙”所接管。
其首领乃是一位名为“沙蝎”的炼魄三重境散修，此人手段狠辣，在刀口上舔血多年，于乱世之中迅速掌控了全城，并将城中所有散修武者收编麾下，实力不容小觑。
当白家的大军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那一刻，铁壁城的城墙之上早已是严阵以待。
沙蝎身披重甲，手持一柄巨大的环首刀站在城楼之上。
他看着城外那军容鼎盛的白家军队，眼中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充满了嗜血的贪婪与不屑。
“天宸盟？好大的口气！”
沙蝎对着身旁的副手啐了一口，“不过是一群走了狗屎运的泥腿子，侥幸灭了百城盟，就真当自己是这北域的主人了？还想学人家立什么秩序？我沙蝎的秩序，就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一位白家使者，单人独骑，缓缓行至城下，声若洪钟：
“奉我天宸盟盟主白战之令，告于城中诸位：百城盟无道，已为天弃。我天宸盟顺天应人，不忍见北域生灵涂炭，愿立盟约，为这乱世，重建秩序！开城归附者，皆为我盟中兄弟，共享太平，同参大道！”
“哈哈哈……”
城楼之上，爆发出了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
沙蝎探出半个身子，朝着那使者大声吼道：“回去告诉你们那什么狗屁盟主！想要我铁壁城？可以！拿命来换！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这群没见过血的娃娃兵，有几斤几两！”
话音未落，一支早已蓄势待发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城墙之上呼啸而下，直取那使者的面门！
使者大惊失色，狼狈地勒马回转，那支弩箭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将他头上的盔缨射得粉碎。
这赤裸裸的羞辱与挑衅，瞬间点燃了白家军队的怒火。
“攻城！”
白战面沉如水，没有半分犹豫，下达了冰冷的军令。
“咚！咚！咚！”
战鼓之声，响彻云霄。三千白家精锐，如黑色的潮水，朝着那坚固的城墙，发起了第一轮冲锋。
然而，他们很快便领教到了战争的残酷。
铁壁城上，箭如雨下，滚石如雷。那些被沙蝎收编的散修，虽无纪律可言，但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守起城来，手段狠辣无比。
白家的士兵虽有精良的兵甲护体，却依旧不断有人中箭倒下，被滚石砸得骨断筋折。惨叫声，哀嚎声，第一次真实地在这支年轻的军队中响起。
白战面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不断地调兵遣将，试图从正面打开缺口，但那座铁壁城却如同一头坚硬的乌龟，任你如何敲打，都纹丝不动。
激战持续了整整一日，直到黄昏时分，白家付出了数十人伤亡的代价，却连城墙的边都未能摸到。
鸣金收兵，大营之内，气氛一片死寂。
白战坐在帅帐之中，看着那张巨大的地图，眉心紧锁。
他从未想过，这北伐的第一战，竟会打得如此艰难。
“家主，那沙蝎为人狡诈，将城中青壮尽数驱赶上城墙，与那些散修混杂在一起。我军若用强力手段破城，必会伤及无辜，有违我等此行的‘王道’之名。”三长老沉声说道，他的手臂上，也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箭伤。
“若不强攻，以我军如今的攻城器械，想要拿下此城，恐怕……伤亡会超过我等的预估。”五长老亦是面色凝重。
帐内的将领们，皆是一筹莫展。
白战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他独自一人，在地图前静立良久。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儿子白宸的模样，那个儒雅高冷的少年，在自己出征前曾与自己下过一盘棋。
那盘棋，自己大开大合，步步紧逼，却被他用几颗看似无用的闲棋冷子堵住了所有的去路，最终被困杀于腹中。
自己当时问他，为何这几颗看似无用的棋子，能有如此威力。
他记得，白宸当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棋，不在于杀了多少子，而在于……堵住了它的气。”
堵住……气？
白战的目光，猛地落在了地图之上，那代表着铁壁城周围的连绵群山。
他的手指，顺着山势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了铁壁城后方一处毫不起眼的山谷之上。
那山谷，名为“一线天”，是铁壁城唯一的后山水源所在。
地图上标注着，那里地势险要，只有一条狭窄的小径可以通行。
“气……水源……一线天……”
一个无比大胆，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明白了！
铁壁城看似坚不可摧，但它的“气”，它的命脉，便是那城后唯一的活水之源！
只要断了它的水源，这座铁壁，便是不攻自破的死城！
而沙蝎之所以敢如此有恃无恐，便是认定了那“一线天”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白家绝对不会，也没有能力从那里下手！
“来人！”
白战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精光。
“末将在！”
一道身影自帐外闪入，单膝跪地，正是那在功勋堂中沉寂了许久，气息愈发内敛锋锐的白启。
“白启听令！”
白战的声音，充满了冰冷的决断，“我命你，率领五十名家族精锐，皆换上夜行衣，绕过正面战场，今夜子时，潜入‘一线天’！”
“那里，必有重兵把守。”
白战的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白启，“我不要你强攻，我只要你……将此物，投入他们的水源之中！”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只小小的瓷瓶，交到白启手中。
白启接过瓷瓶，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他从家主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中，读懂了这任务的重量。
“家主放心！”白启重重叩首，声音嘶哑而坚定，“白启便是粉身碎骨，也定不辱命！”
……
是夜，月黑风高。
当白家大营再次擂响战鼓，发动佯攻，吸引了城墙上所有守军的注意力时。
数十道黑色的鬼魅身影，已然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铁壁城侧翼的茫茫群山之中。
遥远的天宸城，城主府后院。
白宸结束了一日的静坐，他走到院中那方小小的鱼塘边，看着里面那几尾悠然自得的锦鲤。
他伸出手，捻起一粒鱼食，却没有投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淡淡弧度。
“鱼儿太饱，不肯咬钩，那便……先饿它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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