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温卿正坐在正屋的炕沿上，就着油灯的光在看一本泛黄的书册。听到动静，她抬起头。
洗去污垢的赵小草，露出了原本清秀的眉眼，虽然依旧瘦得可怜，脸色蜡黄，但那双眼睛，却因为有了光亮而显得有了几分神采。
她看着温卿，嘴唇嚅动了几下，然后“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温卿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温姐姐……谢谢……谢谢您救了我！”
她声音哽咽，却带着无比的郑重。
“我赵小草这条命是您给的！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人！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一辈子伺候您！”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报答方式。
温卿放下书册，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卑微到尘埃里的女孩，心中并无多少动容，反而有些许复杂。
她不需要牛马。
她站起身，走到赵小草面前，没有立刻扶她，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而有力：“起来。”
赵小草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我不要你做牛做马。”温卿看着她，目光深邃，“我买下你，不是要多个奴婢。”
赵小草愣住了，不解地看着她。
温卿缓缓道：
“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挺直你的腰杆，活出个人样来。活得比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更好，比那些想踩死你的人更强大。这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这话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赵小草的心上。
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比那些人更好……这些概念，对她来说是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
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有人为她指出了一条充满力量的道路。
她看着温卿那双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一股从未有过的热流从心底涌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似乎……有点明白温卿的意思了。
“我……我明白了……”她喃喃道，自己用手撑着地，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
这一次，她的腰背，似乎下意识地挺直了一点点。
温卿点了点头，指着桌子上一碗浓稠的白米粥：“我给你煮了一碗米粥，你先吃点垫垫肚子。吃完就去睡吧，炕应该热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赵小草用力地点了点头，再次深深看了温卿一眼，仿佛要将这个给予她新生的恩人刻在心里。
这一夜，是她两辈子以来，吃的最饱，睡得最踏实、最温暖的一夜。
第二天上午，温卿买下赵小草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林家村。
村民们议论纷纷，有佩服温卿仗义的，有觉得她傻的，也有好奇她接下来怎么安置赵小草的。
知青院里的孙小曼、徐晓兰、王强和李明从昨天温卿带走赵小草后，就坐不住了，只是碍于太晚不方便过去。便一直等到今天早上。
她们是温卿的好友，也对昨晚赵小草的遭遇充满了同情和震惊。
几人一合计，干脆一大早就跑到温卿家来看个究竟。
她们到的时候，温卿正在院子里劈柴，动作依旧那么利落精准。
而偏房的门口，一个穿着干净旧棉袄、瘦瘦小小的身影正拿着扫帚，十分卖力地清扫着院角的积雪，动作有些吃力，却格外认真。正是赵小草。
看到他们几个一起进来，赵小草立刻停下了动作，有些紧张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扫帚柄。
“温卿！”孙小曼性子急，几步走到温卿面前，看了眼赵小草，压低声音道，“你……你真把她买下来了？”
徐晓兰也凑过来，脸上带着担忧：“温卿，我们知道你心善，看不得小草受罪。可是……你把她买下来，以后你的负担不是更重了吗？你一个人挣工分，现在还要多养一口人……”
她们是真心为温卿考虑。这年头，谁家的粮食都不宽裕，多一张嘴吃饭是天大的事。
温卿放下斧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神情依旧淡然。
她指了指正在偷偷看这边的赵小草，对两位好友道：“你们看她。”
几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赵小草虽然瘦弱，但四肢健全。
“她有手有脚，不是残废。”温卿平静地说，“她能自己挣工分。虽然年纪小，力气弱些，但干些轻省的活计，总能挣口饭吃。编织组那边，她也可以学，编些简单的，也能换点零钱。”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这里，不过是多了一双筷子，多了一个睡觉的地方。这空屋子闲着也是闲着。至于衣服，我那些旧的就给她穿好了。”
她的语气太过平常，仿佛只是随手收留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而不是买下了一个大活人。
几人面面相觑。被温卿这么一说，好像……也确实没那么严重？赵小草确实能干活，温卿也只是提供了最基本的食宿。
“话是这么说……”王强还是有些犹豫，“可她到底是个半大孩子，工分也挣不了几个，编织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短时间还是要靠你……”
“那就靠我一段时间好了。”温卿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饿不死。”
她看着几位好友，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我看中的，是她那股不想死、敢拼命的劲儿。这样的人，只要给个机会，就能活下去，而且能活得不错。”
几人看着温卿平静却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心意已决，再说也无益。而且，看着那边因为她们的到来而显得局促不安、却又在努力打扫的赵小草，她们心里也软了下来。
“好吧，既然你决定了，我们支持你。”徐晓兰轻声道。
“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李明也拍了拍胸脯。
温卿点了点头：“谢谢。”
这时，赵小草似乎鼓足了勇气，端着几碗温开水，小心翼翼地走到她们面前，声音细若蚊蚋：“哥哥，姐姐，喝……喝水。”
几人愣了一下，看着女孩眼中那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感激，心里都不是滋味，连忙接过碗。
“谢谢小草。”
“别忙活了，快歇会儿。”
赵小草见她们没有嫌弃，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放松，又偷偷看了温卿一眼，见温卿没有反对，才继续拿起扫帚，更加卖力地打扫起来。
阳光洒在院子里，积雪渐渐融化。
温卿继续劈柴，其他几人站在一旁低声说着话，赵小草默默地打扫着院落。
这个曾经只有温卿一人的清冷小院，似乎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悄然增添了几分生机。
几人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或许温卿的决定，并没有错。
给予一个绝望的人新生，本身就是一件很有力量的事情。
而她们也相信，在温卿的影响下，赵小草的未来，一定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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