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王掌柜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的粗布,上面用炭笔画着几条歪歪扭扭的线。
他走到屋檐下,看着正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的桃夭夭,又看了看旁边静立如松的李剑直。
“小直子。”王掌柜沙哑开口。
李剑直转过头,空洞的眸子看向他。
“带夭夭去趟安宁镇。”
王掌柜将那块粗布递过去,“买点布料回来,要青灰色的,结实耐用的,大概这么宽。”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宽度,又指了指粗布上的炭笔线:“按这个尺寸裁,买五丈。”
李剑直接过粗布,看了一眼上面的线条,点点头:“嗯。”
“今天走太急,忘了。”
王掌柜补充了一句,算是解释。
他早上确实去了镇上,但只顾着打酱油和买盐,把裁新围裙的布料给忘了。
“好。”李剑直将粗布揣进怀里,转身看向桃夭夭。
桃夭夭已经站起身,小脸上满是兴奋:“师兄!我们要去镇上吗?”
“嗯。”李剑直应了一声,走向马厩,牵出他那匹普通的驽马。
桃夭夭欢呼一声,小跑着跟过去,在李剑直的帮助下爬上马背,坐在他身前。
她个子小,坐在前面也不挡视线,反而能看得更远。
“走咯!”桃夭夭挥着小手,开心得像要出门春游。
李剑直翻身上马,单手揽住桃夭夭,防止她掉下去,另一只手轻扯缰绳,驽马打了个响鼻,迈开步子,朝院外走去。
刚出院门,就看到刘瞎子拄着拐杖,正一步一晃地往安宁镇方向走。
他走得看似很慢,但每一步落下,身影便在前方十几丈外模糊出现,正是缩地成寸的功夫。
“刘叔!”桃夭夭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刘瞎子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脸上露出笑容:“小桃子?这是要去镇上?”
“王叔让我们去买布料!”桃夭夭大声回答,“刘叔你去干嘛呀?”
“去见个熟人。”刘瞎子笑道,“顺路,一起?”
李剑直点点头,没说话,只是策马跟在刘瞎子身侧。
驽马的速度不快,但刘瞎子有意放慢了缩地成寸的步幅,一人一马并排前行,倒也不算违和。
山道蜿蜒,两侧林木葱茏。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山风吹来,带着草木清香。
桃夭夭坐在马上,小脑袋转来转去,看什么都新鲜。
她指着路边的野花:“师兄你看,紫色的花!”又指着树上的鸟窝:“有小鸟!”
李剑直“嗯”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却平静地望着前方。
刘瞎子一边走,一边偶尔跟桃夭夭说两句话,逗得小丫头咯咯直笑。
他虽看不见,但感知敏锐,对周围环境了如指掌,甚至能“听”出哪棵树上有松鼠在跳。
约莫一刻钟后,安宁镇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
镇子不大,青瓦白墙,街道不宽,但很干净。
午后时分,街上行人不多,三三两两,透着一种小地方特有的悠闲。
刘瞎子在镇口停下,对李剑直道:“你们去买布料,我去茶楼见人。买完了来‘老陈茶楼’找我,就在东街第三家。”
李剑直点头,策马进了镇子。
布料铺子在镇西头,是一家老店。掌柜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戴着老花镜,正坐在柜台后打盹。
听到马蹄声,他抬起头,看到李剑直和桃夭夭,愣了一下——这一大一小,一个寂寥如古井,一个活泼如雀鸟,组合实在有些奇特。
“买布。”李剑直下马,将桃夭夭抱下来,走到柜台前,掏出那块粗布,递过去。
掌柜接过粗布,看了看上面的炭笔线,又看了看李剑直:“青灰色的?结实耐用的?”
“嗯。”李剑直点头,“五丈。”
“行,等着。”掌柜转身去里间取布。
桃夭夭趴在柜台边,好奇地看着店里挂着的各色布料,小声问:“师兄,王叔要做什么呀?”
“围裙。”李剑直回答。王掌柜那件旧围裙补了又补,确实该换新的了。
“哦……”桃夭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很快,掌柜抱着一卷青灰色的粗布出来,量了五丈,用剪子裁开,又用草绳捆好,递给李剑直。
“三十文。”
李剑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三十枚铜钱,数了数,放在柜台上。
交易完成,他提起布匹,重新上马,将桃夭夭抱到身前,朝东街走去。
老陈茶楼很好找,东街第三家,门面不大,但很干净。
门口挂着一块木匾,上面写着“老陈茶楼”四个字,字迹有些模糊了。
李剑直将马拴在门口的柱子上,提着布匹,领着桃夭夭走进茶楼。
茶楼里客人不多,稀稀拉拉坐了几桌。跑堂的小二迎上来,刚要开口,李剑直已经看到了坐在角落窗边的刘瞎子。
以及,刘瞎子对面坐着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劲装,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她眉目清丽,气质沉静,但眼神中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锐利与沉稳。
正是圣曜王朝的天翊公主,李千千。
她突破先天后,气息更加内敛,若非刘瞎子这等绝顶人物,寻常人根本看不出她的深浅。
圣品资质带来的蜕变,让她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虽静坐于此,却隐隐有光华内蕴。
李千千此刻正与刘瞎子低声交谈,脸上带着恭敬之色。
她一年前得刘瞎子指点,寻得机缘,这才顺利突破先天,并激发圣品资质,心中对这位神秘的白衣盲者感激不尽。
此番特意来安宁镇,一是为了当面致谢,二也是想再听听这位前辈的教诲。
刘瞎子笑呵呵地听着,偶尔说两句,李千千便认真点头。
李剑直和桃夭夭走进茶楼时,李千千正好抬眼看来。
她的目光先落在刘瞎子身上,随即移向李剑直。
四目相对。
李千千微微一怔。
这个青衫男子……好奇怪的气息。
明明人就站在那里,却仿佛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沉静,寂寥,甚至带着一丝……虚无?
他的眼神更是奇特,空洞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却又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更让李千千疑惑的是,她竟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仔细回想——圣曜青年武道大会?
不对,参赛选手里没有这样气质的人。
帝都街头?也不对,这般独特的人物,若是见过,绝不可能忘记。
李千千眉头微蹙,目光又落在李剑直身边的桃夭夭身上。
那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小丫头,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小脸圆圆的,眼睛很大,正眨巴着好奇地看着她,脸上还沾着一点不知从哪蹭到的泥灰。
这一大一小,组合实在怪异。
“刘叔。”李剑直走到桌边,将布匹放在一旁的空凳上,喊了一声。
刘瞎子“看”过来,笑道:“买好了?坐,喝杯茶。”
李剑直摇头:“回。”
他出来只是为了买布,布买到了,就该回去了。喝茶闲聊,不是他的习惯。
桃夭夭却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道:“师兄,我渴了……”
她早上玩泥巴,中午吃饭又喝了汤,这会儿确实有点口干。
李剑直低头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拉着她在旁边的空桌坐下,对跑堂的小二道:“茶,一碗。”
他没说自己要不要,只要了一碗,显然是给桃夭夭的。
小二应了一声,很快端来一碗粗茶。
桃夭夭捧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还好奇地打量着李千千。
李千千被这小丫头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刘瞎子,低声道:“前辈,那位是……”
“哦,忘忧居的小辈。”刘瞎子随口道,“李剑直,小桃子桃夭夭。”
李剑直?
李千千心中一动。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仔细思索,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李直!
一年前圣曜青年武道大会的魁首,那个以先天之境掌控寂灭之道、力压群雄、最后拒绝了父皇尚公主恩典的怪才!
她记得,那人当时化名“李直”,但事后父皇派人暗中查访,得知其真名似乎是……李剑直?
难道就是他?
李千千再次看向李剑直,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与探究。
不像。
虽然气质都有些孤冷,但眼前这个李剑直,比当年那个“李直”更加……空寂。
而且当年那个“李直”虽冷漠,却还有几分少年锐气,眼前这人,却仿佛历经沧桑,心如古井。
更何况,当年那个“李直”是戴着人皮面具的——这是后来皇室密探查出的信息。
而眼前这人,面容虽然普通,却看不出易容的痕迹。
是同一个人吗?
李千千不敢确定。
她犹豫了一下,端起茶杯,起身走到李剑直桌边,微微颔首:“这位……李少侠,可是曾在帝都参加过武道大会?”
李剑直抬起头,空洞的眸子看向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记得这个人。
一年前,高台上,那个替皇帝解围、说话滴水不漏的公主。
他也记得,自己当时戴着人皮面具,化名“李直”。
现在,他没用面具。
所以,她不认识他。
“不是。”李剑直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否认了。
李千千一愣。
不是?
难道真是巧合?同名同姓?
她还想再问,李剑直却已经站起身,对桃夭夭道:“走。”
桃夭夭赶紧放下茶碗,跳下凳子,乖乖跟在他身边。
李剑直提起布匹,对刘瞎子点了点头,便牵着桃夭夭,朝茶楼外走去。
从头到尾,没再看李千千一眼。
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李千千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大一小走出茶楼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
“前辈……”她转头看向刘瞎子。
刘瞎子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笑道:“别多想。那小子就那样,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可是……”李千千还想说什么。
“可是你觉得他眼熟?”
刘瞎子放下茶杯,盲眼“看”向窗外李剑直骑马离去的方向,意味深长地道:
“这世上的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名字,也未必是真的。”
李千千心中一震。
刘瞎子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难道……那个李剑直,真的就是当年的“李直”?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改换了容貌?
她还想再问,刘瞎子却已经转移了话题:“说说你吧,突破先天,圣品资质稳固得如何了?”
李千千只得压下心中疑惑,重新坐下,恭敬地回答起刘瞎子的问题。
只是,她的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飘向那个寂寥离去的青衫背影。
李剑直……
你到底是谁?
茶楼外,李剑直已经骑马带着桃夭夭走上了回山的路。
桃夭夭靠在他怀里,仰着小脸问:“师兄,刚才那个姐姐是谁呀?她好像认识你?”
“不认识。”李剑直平淡道。
“哦……”桃夭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又兴奋起来,“师兄,我们回去把布给王叔,然后去后山看龟爷爷好不好?我保证不打扰它们!”
“嗯。”
“师兄最好了!”
山风吹过,驽马不紧不慢地走着。
李剑直的目光望向远处忘忧居的方向。
对于李千千的疑惑,他并不在意。
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都与他无关。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忘忧居那方院子,只有院子里那些人。
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都是过客。
记住了,是缘分。
忘了,是寻常。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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