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府回到沈府，林晚月仿佛换了个人。她不再像从前那般，将委屈与愤懑形于颜色，而是将所有的情绪都深深敛入心底，面上只余一片符合沈家少奶奶身份的、恰到好处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经过磨难后愈发显出的“坚韧”与“大度”。
她先去静心斋给沈周氏请安，姿态恭谨，言语温顺，只字不提在林府的种种，反而主动提及沈晏清近来公务繁忙，言语间透着体谅。
“母亲，晏清近来为了商会的事，常常忙到深夜，媳妇瞧着心疼，却也不敢过多打扰。想着他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细心伺候着才好。”林晚月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沈周氏捻着佛珠，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审视。这个儿媳，禁足出来后，似乎沉静了不少，也……更懂得分寸了。她微微颔首：“你能这么想，是好的。晏清是沈家的顶梁柱，他的身子最要紧。”
得了婆婆这句不算明确但隐含赞同的话，林晚月心中稍定。她知道，第一步棋，走对了。
接下来几日，林晚月开始不动声色地物色人选。她并未大张旗鼓，只借着管理家务、与各家夫人来往的机会，留心观察那些家世清白、性情温顺、易于掌控的适龄女子。她需要一把听话的刀，既能分林姝的宠，又能为她所用，还不能太过蠢笨，以免弄巧成拙。
这日，她正与几位交好的夫人品茶，其中一位苏夫人提及自家有个远房侄女，姓苏，名婉如，刚从女中毕业，性情最是柔顺乖巧，模样也周正，只因家道中落，婚事上有些高不成低不就。
林晚月心中一动，细细问了那苏婉如的品貌家世，觉得颇为合适。家道中落，便意味着需要倚仗；性情柔顺，便易于掌控；女中毕业，识文断字，又不至于像某些旧式女子那般木讷，或许更能得沈晏清几分青睐。
她暗中派人去打探了一番，回报都说那苏小姐确实是个安静怯懦的性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是守规矩不过。林晚月心中便有了计较。
这日晚膳后，林晚月估摸着沈晏清应在书房，便亲手端了一盏参茶，带着几分小心，走了进去。
书房内，沈晏清正对着一份文件蹙眉，听到脚步声，头也未抬。
“夫君。”林晚月将茶盏轻轻放在书桌一角，声音轻柔，“忙了这许久，喝口茶歇歇吧。”
沈晏清这才抬眼，目光在她平静的脸上停留一瞬，复又垂下，语气淡漠：“有事？”
林晚月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温婉的笑容：“是有一事，想与夫君商量。”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丝刻意表现的坦然，“我想着，夫君身边只有……棠苑妹妹一人伺候，终究是单薄了些。妹妹如今又怀着身孕，恐不便过多劳累。我瞧着，苏家有位小姐，名唤婉如，性情温婉，知书达理，若是夫君觉得尚可，不若纳进府来，也好多个人伺候夫君，为沈家开枝散叶。”
她说完这番话，心仿佛在油锅里煎了一遍，面上却努力保持着正室应有的“贤惠”与“大度”，甚至微微垂首，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姿态放得极低。
沈晏清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深邃的目光落在林晚月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他久久没有说话，书房内只剩下西洋座钟规律的滴答声，每一秒都敲在林晚月紧绷的心弦上。
他自然看得出她这番“贤惠”下的不甘与算计。纳姨娘？还是她亲自挑选的人选？这可不像是林晚月往日里忍得下的气。
忽然，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倒是……贤惠。”
林晚月的心猛地一沉。
然而，沈晏清接下来的话却出乎她的意料。
“既然是你一番心意，”他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掠过她，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应允，“那便依你吧。”
如此轻易？林晚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预想过他的拒绝，预想过他的嘲讽，甚至预想过他的震怒，却独独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近乎漠然地答应。
“夫君……答应了？”她下意识地确认。
沈晏清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文件上，语气已然恢复了平时的冷淡：“这等内宅小事，你既已想好，自行安排便是。选个日子，接进来吧。”
“是……我明白了。”林晚月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定，躬身行礼，“那我不打扰夫君了。”
退出书房，走在回锦墨轩的路上，夜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林晚月心头的迷雾。沈晏清的态度太过反常，他明明那般宠爱林姝，为何会如此轻易地同意纳新人入府？是真的厌倦了？还是……别有深意？
她想起父亲的话——“若能选中一个机敏且忠于你的，她便是安插在晏清身边最好的耳目。”
无论沈晏清是何用意，人，既然是她选进来的，就必须牢牢握在手里。
而此刻的书房内，沈晏清看着林晚月离去的方向，眸色深沉。他岂会不知林晚月的心思？纳姨娘？分宠？制衡林姝？这些后宅女人的手段，他看得分明。
他之所以应允，并非对那劳什子苏小姐有什么兴趣，而是忽然觉得，这潭水，搅得再浑一些也无妨。他倒想看看，那个口口声声说“离不得他”、善妒又狡猾的林姝，得知此事后，又会是怎样一副有趣的表情。
至于新人……不过多一个摆设罢了。在这沈府，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从来只有那一人。
他重新拿起笔，却在落笔的瞬间，眼前闪过林姝那双泫然欲泣又带着钩子的眼眸。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沈晏清）检测到其对于可能引起宿主反应的事件抱有期待。】
棠苑内，正倚在窗边看书的林姝，忽然没来由地觉得后背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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