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太妃用蒙语夸赞一番，嬷嬷刚译完“女先儿唱得好，地儿也选得妙”。
宜修也用流利的蒙古语接话，语气带着点俏皮：“皇玛嬷谬赞了。这主意是八弟妹想的，布局是七弟妹、九弟妹安置的，您可得多夸夸她们。不过……有赏的话，可别漏了孙媳呀。”
太后被她逗得笑出声，用蒙语嗔道：“你这孩子，忒实诚！正夸你呢，偏要把旁人拉进来。放心，忘了谁也忘不了你。”
众人哄笑起来，宜修脸颊微红，故作羞赧地低下头。三福晋趁机打趣：“皇玛嬷您瞧，她还害羞了呢！”
宜修抬眼瞪了三福晋一下，嘴角却噙着笑：“是是是，我害羞。你倒不害臊，说说，接下来带我们玩什么？”
“好你个四弟妹，倒安排起我来了。”三福晋笑着啐了句，转向众人，语气愈发得体，“先听一出戏，再去乐园瞧瞧孩子们，也该用午膳了。歇一个时辰养足精神，咱们去苏杭一条街逛逛；若是娘娘们肯留宿，晚上放孔明灯祈福，或是去蒙古包围着篝火跳舞，都好。”
“孩子”“逛街”两个词刚出口，娘娘们的眼睛顿时亮了。三福晋又补了句：“晚上的篝火舞，保准有草原的味道。”
苏麻喇姑坐在上首，看着眼前热闹，嘴角浮起浅喜，缓缓点头：“好，就听你的。”
太后、太妃顿时喜上眉梢，苏麻喇姑说好，皇上定然不会拦着她们留宿。
这儿景致好、曲子妙，活动又多，正想多住几日呢。
贵妃、惠妃忙附和：“姑姑说得是，我们都听老三家的安排，可别让太后和姑姑失望。”
三福晋连连应下，又朝宜修投去个求助的眼神。宜修眨了眨眼，她便大着胆子在众人面前打包票：“定让娘娘们玩得尽兴！”荣妃在旁看着，忍不住频频点头，眼里带着赞许。
刚进乐园，一阵奶声奶气的叫喊就撞了过来。
“玛嬷！玛嬷！”梧云珠、嘉珏、淑媛几个大孩子奔在前头，小短腿跑得飞快。
思泰、念佟、弘昭等还说不清话的，也张着小嘴，“玛……嬷……”地咿呀着，伸着胳膊要抱抱。
贵妃、惠妃、荣妃瞬间被孩子们围住，忙不迭摘了护甲，把孙子孙女搂进怀里，亲得满脸口水也不嫌弃。
太后、太妃听着满院童声，笑得眼角皱纹都堆了起来，拉着苏麻喇姑唠嗑：“姑姑您瞧，满院都是皇裔，在您跟前，这算得五世同堂了吧？多热闹。”
年已九旬的苏麻喇姑望着满院嬉闹的孩子，脸上绽开了孩童般的笑，眼里的喜悦像浸了蜜，从心底往外涌。
这时，最胆大的弘昭摇摇晃晃地挪过来，一步三趔趄，半走半爬地凑到苏麻喇姑膝前；思泰似有感应，也挣开荣妃的怀抱，慢慢往这边爬。
宜修、三福晋、贵妃、荣妃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孩子唐突了老人家。却见苏麻喇姑伸出略显颤抖的手，轻轻抚着弘昭、思泰的头，声音里满是宠溺：“知道我是谁吗？”
弘昭往她怀里蹭了蹭，小手摸着她银白的发丝，像是在说“认得”。
苏麻喇姑的眼睛早已被岁月蒙了翳，看不清孩子的模样，却能感受到幼童掌心的柔软。她眯着眼，细细“打量”着怀里的小人儿，满脸惊喜，轻声呢喃：“这孩子的眼睛……怎么……”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像块石头落进了她心底，那眼神，竟像极了当年的小主子（顺治）。
老练成精的她没再往下说，只伸手将弘昭和思泰紧紧搂在怀里。三人静静对望，没有多余的话，可那份愉悦，却像院子里的花香，悄悄漫了开来。
阳光轻拂苏麻喇姑银白的发丝，淡金的光晕里，她望着怀中的弘昭与思泰，眼神里既有岁月沉淀的感慨，又有再见故人般的震颤。九旬老人与玄孙静静对望，那跨越了五代的温情，看得在场人鼻尖发酸。
直到俩孩子瞅见额娘，突然挣着要抱，“阿凉……”“娘……”的奶声脆生生响起。
三福晋与宜修连忙上前，轻柔地将思泰、弘昭揽入怀中，屈膝行礼：“姑姑，孩子们顽劣，吵着您了，还请恕罪。”
苏麻喇姑摆摆手，眼底对她二人多了几分慈和，又唤过定妃：“去我房里，取梳妆盒最上层那对龙头镯，还有和田玉马鞍戒指来。”
定妃万琉哈氏瞥了宜修一眼，柔声应道：“姑姑放心，这就遣人去。”——十二跟着雍郡王办差受了苦，却也挣得贝勒爵位，她跟着晋了妃位，虽是末等，也是实打实的体面。苏麻喇姑要赏三福晋、四福晋，她自当顺水推舟。
三福晋与宜修对视一眼，难掩笑意。皇家福晋谁没受过太后赏赐？可苏麻喇姑的赏，除了太子妃与十二福晋，便只有她们了。
贵妃、荣妃顿时挺直了腰杆，瞥向惠妃、宜妃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自得。惠妃、宜妃齐齐翻了个白眼——又不是赏你们，傲什么？
片刻后，宜修与三福晋的右手食指上，各多了枚温润的和田玉马鞍戒指；弘昭、思泰的脖子上，挂了银链系着的龙头镯，小铃铛随着孩子的动作叮当作响。
三福晋喜不自胜，殷勤地引着众人往月华庭去：“那边早就备好了席面，保准合娘娘们的胃口。”
刚进月华庭，满院香气便缠了上来。庭内摆着大小转桌，南北冷菜、卤味、小吃满满当当，油光锃亮的酱肘子、晶莹剔透的醉蟹、酥脆的馓子……看得人胃口大开。
庭外是清一色的流水席，仆从们端着碟碗穿梭有序，最惹眼的是那“竹渠流水宴”。
剖开的青竹节节相连，搭成蜿蜒的水渠，泉水潺潺流过，素面、米粉浮在水面随波轻荡，渠边摆着麻酱、蒜泥、红油等小料，想吃什么味，自个儿捞面调配，透着股野趣。
“这是九弟的主意，”三福晋笑着介绍，“泉水镇过的面格外清爽，配着小料吃，别有风味。”
宜妃与郭贵人看得眼热，正想上前试试，宜修却错开目光，引着众人往里走：“里头还有更精致的呢。”
月华庭深处，一座三层小阁楼拔地而起，二十二扇厅窗全开，清风穿堂而过。
每层都摆着转桌，满汉全席的菜式齐整，烧鹿尾、烤全羊、佛跳墙、松鼠鳜鱼……琳琅满目，边吃边能将庭外景致尽收眼底，真真应了“美景佳肴，不可辜负”。
最妙的是阁楼中央的凉亭，围着一圈蜿蜒的水槽，一端引水入，一端泄水出，槽中木盘载着美酒、甜点、热菜缓缓流转。
后妃们眼睛都直了，倒不是吃法有多新奇，而是在这里，再不用守着“食不过三”的规矩，想吃什么，自个儿取碟来装便是。
“这儿的膳食都过了试毒太监的眼，”宜修轻声道，“伺候的婢女也都是查过六代底细的，要么是流民中采买后训了三个月的，要么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放心用便是。”
早跟胤禟、八福晋交代过，项目再新颖，也得把安全攥在手里。进出马球场的人要查，伺候的人更要细查，丁点风险都不能留，毕竟采买仆从花不了几个钱，犯不上赌。
众人正夸胤禟、八福晋心思巧，又赞三福晋、宜修懂规矩，外头传来一阵喧哗，蹴鞠场上闹了一上午的康熙、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了。
康熙迈进门时，正见苏麻喇姑坐在凉亭下，手里还捻着弘昭的小辫子笑，他朗声笑道：“这月华庭，倒比朕的御膳房还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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