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极旺,热得连空气都微微扭曲。
赵倾斜倚在贵妃榻上,一袭水华轻纱松松垮垮地拢在身上,衬得她肌肤如雪,眉眼如画。
她支着下巴,懒懒地望着眼前那两个赤着上身、只着一条薄绸裤,正跪在精美华丽的波斯地毯上,玩着时兴的投壶游戏的俊秀少年。
汗珠顺着他们白皙的胸膛滑落,无声地洇进繁复的织金纹路里,屋子里只有铜钱在指尖翻转的轻响,和少年们矫揉造作的嬉笑声。
赵倾盯着他们看了会儿,饶有兴趣地动了动手指。
两个少年立刻停下动作,膝行至她榻前,仰着脸看她,眼里盛着讨好与渴慕,像两只等待投喂的麻雀。
永宁长公主赵倾,在大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先帝待她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仅给了她比天还高的尊位,更是将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都堆到她跟前。
最让人咋舌的是,听说先帝还暗中给她留了一股了不得的势力,这股力量,就连当今圣上都不得不忌惮三分。
其中一少年将脸贴上她掌心,腕间金铃轻响,少年嗓音甜腻如蜜:“殿下唤奴来,却只顾出神,可是嫌奴愚笨,不配伺候?”
赵倾低笑,指尖划过他下颌,像抚弄一只名贵的猫儿,可转眼间,玉手倏然发力,少年猝不及防跌坐在地,缠金丝的衣带散开半截,露出大片泛着粉红的肌肤。
“真脏。”赵倾漫不经心地在锦帕上擦了擦手。
另一个少年立刻跪行上前,却在触及长公主裙角时听见一声轻笑:“你也是。”
熏笼爆开一星火花,映得她眉眼如淬了毒的胭脂。
“嬷嬷,把这两个腌臜东西拖下去!”赵倾嫌恶地蹙起眉头,薄纱袖口掩住半张脸,“往后别让我再看见这些脏眼睛的玩意儿。”
禾嬷嬷会意,朝殿外使了个眼色。几个粗使太监立刻像拖麻袋似的,将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少年拽出了寝殿。
待脚步声远去,赵倾倚在描金凤纹贵妃榻上,纤长玉指抵着太阳穴轻轻揉按。鎏金烛台投下的光影在她脸上跳动,忽明忽暗间,她忽然扯出一抹自嘲的冷笑。
她今日嫌那两个娈童下贱,可在那人眼里,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不堪?这念头像根淬了毒的银针,冷不丁扎进心窝里。
禾氏见赵倾眉心紧蹙,指尖不住地揉着太阳穴,便想寻些趣事来宽慰。可思量半晌,今日京城里能说道的竟只一桩。
“殿下可听说了?”禾氏压低声音,“镇国公府那位大少夫人,昨儿夜里……殁了。”
赵倾揉着额角的手突然僵住,玉指悬在鬓边:“你说谁?”
她的语调陡然转冷,连带着殿内的炭火都似凝了霜。
禾氏便又重复了一遍。
鹤形香炉中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女人染着蔻丹的指尖停在太阳穴上,鎏金护甲在斑驳的光影里闪过一道冷光,将她半边面容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赵倾有些不敢置信:“韩氏......殁了?”
就在赵倾迟疑的这半晌,禾氏已经在楠木脚踏上跪着,正揉捏着她锦缎下的足踝,手上力道不变,把自己听说到的传闻都告诉赵倾:“今个儿天还没亮镇国公府就挂上了白灯笼,满京城都在传那位宠妾灭妻的谢大少爷,竟纵着韩家庶房的女儿将正室活活逼死了。”
赵倾怔怔地望着窗外纷扬的落花,仿佛要透过那些斑驳的光影看清什么,良久,才从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谢家的男人啊……”她将半截折断的甲套掷进香灰里,“都没有心。”
赵倾最初会留意到韩相宜,不过是因着她是那个人的儿媳。
至于坊间盛传的什么“姝色无双”、“德容兼备”的美誉,赵倾斜倚在描金软枕上,漫不经心地想———美誉确实不假,只是这些虚名,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毕竟韩相宜得的那些赞誉,她赵倾年少时哪样没得过?非但样样不落,当年先帝亲赐她无数殊荣,可比这些虚名要金贵多了。
但赵倾眼底终究是闪过一丝怜悯。
韩相宜那样玲珑剔透的人儿,生生被谢永泱和韩贤如磋磨得形销骨立,着实有些可惜。其实她曾想向那孩子递个橄榄枝,倒不是多喜欢,只是每每想到韩相宜,就会想起王氏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和众所周知的谢永泱宠妾灭妻一样,世子夫人王氏不喜欢她的儿媳,也同样众所周知。
王氏嫌弃韩相宜抓不住谢永泱的心,也嫌弃韩相宜一个蛋都省不下来。
但她王氏到底凭什么?
赵倾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当年那人说她应该顺应朝中呼声嫁给杜崇,说她既然和杜崇扯上联系,那她这颗明珠便蒙了尘。可王氏呢?王氏明明早与其表哥山盟海誓,绣帕上还绣着表哥的名与字,怎么反倒成了他的良配?
赵倾抚摸着腕间羊脂玉镯,眼底凝着经年不化的寒冰。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就是要让王氏日日如鲠在喉,这些年赏花宴上当众折过王氏的面子,宫宴上故意打翻过她的酒盏,连王氏在最她疼爱的侄女议亲时她都要横插一脚,可这些哪够呢?
“殿下,宫里送来的秋猎帖子。”赋歌捧着洒金帖进来,却见公主闻言后突然轻笑出声,染着蔻丹的指甲在帖子上刮出细碎的声响。
“哦?秋狩?”赵倾忽然将帖子往案上一掷,话尾化作一声轻笑,惊得禾氏打了个寒颤。
赵倾眼中盘踞着多年的毒蛇,那蛇信子正嘶嘶作响,她又有了计划,这次她要让王氏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剜心之痛。
赵倾原本只想让王氏在秋猎时被猛兽追赶,受些皮肉之苦,最好落下终身残疾,才能解她心头之恨。可没想到,王氏那个多年不见的表哥竟突然出现,在猛兽扑来的瞬间,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
鲜血飞溅,惨叫凄厉。
那畜生生生将人撕成碎片,血肉模糊的残肢散落一地,王氏虽然当场昏死过去,却因救援及时赶到而毫发无损。
赵倾站在高台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这种时刻都有人愿意为她拼命?
更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这场秋猎原来是皇帝赵俨和谢道存设下的局。他们故意放出风声,诱使杜崇谋反,再一举擒获。而长公主府与将军府利益纠缠多年,杜崇一倒,她亦难逃牵连,先帝留给她的势力她早就交给了杜崇,杜崇用在了什么地方她不得而知。更何况他们那不成器的儿子在外作恶多端,桩桩件件,都是足以问罪的把柄。
赵俨没有杀她,只是冷冷地丢下一道旨意———
“长公主殿下、朕的皇姐,离京吧。”
他的眼神比冬日的寒冰更冷,“即日启程,无诏不得回京。”
赵倾笑了,笑得眼角沁出泪来。她缓缓抬手,抹去那滴泪,指尖染上猩红的蔻丹,像极了当年先帝驾崩时她咬破的嘴唇。
“好啊。”她轻声道,“本宫,遵旨。”
康宁二十四年秋,永宁长公主的仪仗缓缓驶出朱雀门。鎏金车驾碾过满地梧桐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岁月断裂的声音。
赵倾倚在车窗边,指尖挑开绣金帘幕,暮色中的皇城巍峨依旧,飞檐上的鸱吻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先帝抱着她站在太和殿前,说这万里江山都要为她作配。
车驾转过永安门时,一阵秋风卷着残叶扑进车厢。她伸手接住一片枯黄的银杏叶,轻轻一捻,便碎成了金粉。
这一去,便是永别。
史官笔下不过寥寥数字:“康宁二十四年秋,永宁长公主就藩,终身未返。”
无人知晓那辆华贵的马车里,长公主殿下始终保持着最端庄的仪态,唯有袖中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先帝赐的那枚羊脂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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