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不是被吓的，是被呛的。
左边，道玄真人掌心的那团金色火焰，散发着一股纯净到极致的阳刚气息，闻起来像是把一整座寺庙的百年檀香点燃了，那味道庄严、神圣，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孔里钻，呛得他想打喷嚏。
右边，妖月指尖那朵黑色魔火，则释放出一种阴冷霸道的诡异香气，仿佛混合了最辛辣的香料和最诱人的剧毒，勾得人心里发痒，口水和冷汗一起往下流。
两股味道在小院中央激烈碰撞，互不相让。
金色檀香试图净化那股魔香，而黑色魔香则想吞噬那份神圣。
它们在空中纠缠、撕扯，形成了一个肉眼看不见，但嗅觉得到的恐怖漩涡。
“师尊快看！那是道韵的对决！”
张凡激动地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这万载难逢的场面。
“道玄真人的‘仙厨之道’，讲究的是纯净无瑕，以天地正气涤荡食材，返后天为先天！”
“而那位妖月圣女的‘魔厨之道’，走的却是霸道吞噬的路子，激发食材最原始的欲望，以魔意勾动食客心神！”
陆雪晴抱着西瓜，面无表情的脸上，双眸却亮得惊人。
“这不是做饭，这是论道。”
萧逸才等青云门弟子，更是看得如痴如醉，每个人都从那两股对撞的香气中，感悟到了与自身功法相合的玄妙至理，一个个盘膝坐下，竟当场入定了。
李玄看着这群人，又看了看灶台前那两位。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挽着袖子，神情肃穆地控制着一团金色火焰，火苗舔舐着锅底，锅里的大米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一个颠倒众生的美女，姿态虔诚地操控着一朵黑色火苗，炙烤着一块妖兽肉，肉块表面迅速焦黑，却有奇异的油光在上面流转。
李玄的内心在咆哮。
‘论道？论个屁的道！’
‘这不就是煤气灶火力太猛和炭火烧烤没掌握好火候吗？！’
‘一个要把饭煮成金子，一个要把肉烤成焦炭！’
‘这俩人，一个没放盐，一个没放孜然，能好吃才怪了！’
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场都是什么人？
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道玄真人和妖月手上的动作同时一顿，随即，眼中的战意更加炽烈！
前辈饿了！
最终的审判，要来了！
“喝！”
道玄真人猛地低喝一声，掌中三昧真火大盛，将铁锅整个包裹！
锅内，每一粒米都仿佛活了过来，在金色的火焰中欢快地跳跃、翻滚，米粒与米粒之间碰撞，竟发出金玉交击般的清脆响声！
一股无法形容的清香，瞬间冲破了魔香的封锁，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小院！
那香味，闻之让人心神宁静，仿佛所有的烦恼和杂念都被洗涤一空。
“成了！”
道玄真人收回手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却带着一种大功告成的满足。
他揭开锅盖。
“嗡——！”
万道金光从锅内冲天而起，将半个小竹峰都映照得一片辉煌！
锅里，哪里还有什么米饭？
那是一锅粒粒分明、宛如黄金铸就的璀璨珍宝！每一粒米都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符文流转，散发着让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圣洁气息。
“前辈！”
道玄真人双手颤抖地捧着铁锅，仿佛捧着自己的大道结晶，恭敬地呈到李玄面前。
“此乃贫道耗费百年修为，以三昧真火炼化凡米，九转九炼而成，名曰——‘三昧真火黄金饭’！”
“请前辈品鉴！”
另一边，妖月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华而不实。”
她玉指一勾，那朵九幽魔火瞬间钻入那块漆黑的妖兽肉中！
“滋啦——！”
一声轻响，肉块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
一股比之前浓烈百倍的霸道肉香，如同一只苏醒的远古凶兽，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将那漫天金光和圣洁清香吞噬得一干二净！
那香味，无比霸道，无比直接，不讲任何道理，直接钻进你的神魂深处，勾起你最原始、最强烈的食欲！
就连那些入定的青云门弟子，都被这股香味强行从悟道状态中拽了出来，一个个睁开眼，喉头耸动，死死盯着妖月手中的那块黑肉，脸上满是挣扎与渴望。
妖月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素手一挥，那块漆黑如墨的妖兽肉便飞起，落入一个盘中。
它看起来像一块黑炭，表面甚至没有一丝热气，但那勾魂夺魄的香味，却正是从这“黑炭”中散发出来的。
“魔主。”
妖月单膝跪地，双手高高奉上盘子，眼神狂热而自信。
“此乃晚辈以本命魔火，焚尽妖兽驳杂血气，只留其最精纯之魂能，所炼之‘九幽魔火镇魂肉’！”
“请魔主……享用！”
一时间，小院里，一边金光璀璨，一边魔气蒸腾。
两份截然不同的“仙肴”，摆在了李玄面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知道，接下来，将是决定这场正魔厨神争霸赛胜负的时刻，也将是决定谁能留在前辈身边，获得那无上机缘的时刻！
李玄看着眼前的一锅金饭，一盘黑肉，腿肚子有点发软。
他不是被这阵仗吓的。
他是饿的。
从下午折腾到现在，滴水未进，现在闻着这两种极端又该死的香味，他的胃酸正在疯狂分泌，肚子里的馋虫已经开始造反了。
“师尊，请！”
张凡和陆雪晴一左一右，将他从摇椅上“扶”了起来，半推半就地带到了两份“仙肴”面前。
李玄咽了口唾沫。
他看着那锅金光闪闪的米饭，卖相是真不错，跟电视里那种顶级美食纪录片拍出来的一样。
再看看那盘黑不溜秋的烤肉，虽然看着像黑暗料理，但这味道……也太香了！
‘不管了！先吃了再说！’
‘就算是断头饭，也得当个饱死鬼！’
在所有人期待、紧张、崇拜、狂热的注视下，李玄被推到了“审判席”上。
他颤巍“巍地拿起道玄真人递过来的一双玉筷，首先伸向了那锅看起来比较“安全”的黄金饭。
筷子触碰到米饭的瞬间，一股温润的能量顺着筷子传了过来，让他精神一振。
他夹起一小撮金色的米饭，放入口中。
米饭入口，并没有想象中的滚烫，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润。
下一秒，一股磅礴而精纯的暖流，顺着他的喉咙滑入腹中，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
李玄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都在雀跃！
连日来的懒散和熬夜带来的疲惫，在这一瞬间被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像是泡在了温泉里，暖洋洋的，舒服得让他想呻吟出声。
‘卧槽！这饭……是能量棒啊！’
李玄心中大为震撼。
然而，当他细细品味，试图感受米饭本身的味道时，他的眉头，却缓缓地皱了起来。
味道呢？
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
没有米饭的香甜，更没有盐的咸味，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在嚼一团温热的、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空气。
对于一个吃惯了红烧肉、麻辣烫、习惯了重油重盐的现代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道玄真人看着李玄的表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前辈先是露出一丝享受，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终于，李玄咀嚼完毕，将那口饭咽了下去。
他咂了咂嘴，又回味了一下。
然后，在道玄真人那双写满了紧张与期待的老眼中，李玄抬起头，用一种无比诚恳的语气，说出了他最真实的感受。
“太淡了。”
他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失望。
“没味儿。”
最后，他放下了筷子，看着一脸呆滞的道玄真人，给出了最终的审判。
“失败！”
轰！！！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了道玄真人的头顶。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捧着锅的手在微微颤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失败……
他耗费百年修为，赌上自己“人间道”的全部理解，所炼制出的无上仙肴，在前辈口中，竟只换来了“失败”二字？
他的道……错了吗？
就在道玄真人道心即将崩溃的瞬间，他猛地想起了前辈那句评价——“太淡了，没味儿”！
淡？没味儿？
一道灵光，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悍然撕裂了他脑中的混沌！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前辈不是在否定他的“道”，而是在点化他的“道”走错了方向！
他的“人间道”，太过追求纯净，太过追求阳春白雪，以至于完全脱离了凡俗的根基！
人间，是什么？
人间是柴米油盐，是酸甜苦辣咸！
他的饭里，只有“道”，却没有“味”！只有“圣”，却没有“俗”！
这不正是空中楼阁，无根之萍吗？！
“没味儿”……前辈是在告诉他，他的道，还没有真正“入世”！还没有沾染上那最真实、最动人的“人间烟火味”！
“我悟了……我悟了！！”
道玄真人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泪水，带着一种大彻大悟的狂喜！
他对着李玄，深深地、深深地拜了下去，整个身体都匍匐在地。
“多谢前辈……指点迷津！”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看傻了。
而李玄，则是一脸的茫然。
‘不是，我说你饭做得不好吃，你笑什么？还给我跪下了？’
‘难道……这老头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股更加霸道、更加具有侵略性的肉香，钻入了他的鼻腔。
妖月捧着那盘“九幽魔火镇魂肉”，跪行到他面前，那双狂热的凤眸，死死地盯着他，声音沙哑而又充满诱惑。
“魔主，该……品尝您的祭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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