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中心的深夜静得只剩下仪器冷却的余响,宋清砚趴在办公桌上,胳膊下压着那张写满首次噩梦细节的白纸,墨迹边缘被指尖无意识摩挲得发毛。连续数日追查林峰的踪迹、梳理案件线索,再加上昨夜那桩浸着檀木香与血腥味的古梦,他的神经像绷到极致的弦,哪怕闭着眼,脑海里也全是铬镍钨钽合金的齿痕、脂质载体的淡黄色薄膜,还有古代义庄里那具带着骨痕的尸体。
倦意如潮水般漫过紧绷的神经,他没有力气再去想林峰的实验日志,也顾不上琢磨那个未接的境外通话,意识一沉,便再次坠入了那个带着南宋烟雨气息的梦境。
还是临安府,却不是郊外的义庄。眼前是条狭窄的青石板巷,夜雨刚过,石板缝里积着水,倒映着两旁木房檐下挂着的昏黄灯笼,光影摇摇晃晃,像醉汉的脚步。空气里除了潮湿的霉味,还飘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比义庄那淡淡的气息要冲得多,直往鼻腔里钻。
“李家嫂子,你家汉子…… 怕是不行了!”
一个妇人的哭喊声从巷尾传来,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宋清砚的脚步不受控制地挪过去,像被那哭声牵了线。巷尾第三间木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挤满了街坊,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惊恐,对着里屋指指点点,嘴里嗫嚅着 “邪门”“没外伤怎么就死了”。
他挤过人群,迈进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放在炕边,昏黄的光线下,炕上铺着的粗布被褥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宋清砚的目光刚落在男人身上,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呼吸瞬间停滞 —— 男人四肢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着,胳膊拧成了不自然的角度,腿弓着,关节却没有一丝断裂的痕迹,皮肤因为肌肉强直收缩而紧紧绷起,勾勒出骨骼的轮廓,这模样,和刘建国被发现时 “肢体扭曲如刑” 的死状,分毫不差!
他强压着心头的震颤,脚步挪到炕边,视线往下移。男人的脸朝向油灯,面色青灰,嘴唇乌紫,眼角、鼻孔、嘴角都渗着暗红色的血珠,血珠顺着脸颊滴在被褥上,晕开小小的血花,没有任何明显外伤,却透着致命的诡异 —— 这又是王磊 “七窍流血” 死状的翻版!
一个人,同时复刻了两起现代命案的核心死状。
宋清砚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伸向男人的手臂。皮肤触感僵硬冰冷,像摸在一块冻透的石头上。他顺着男人的肱骨缓缓摸索,当指尖滑过肱骨中段时,一道极浅的凹陷感传来,指尖反复摩挲,能清晰感觉到那不规则的锯齿状凸起 —— 齿峰的角度、齿与齿之间的间距,和他在解剖室里用手指触摸王磊右股骨、刘建国左肩胛骨上的齿痕时,感受到的触感完全一致!没有古代铜器的粗糙钝感,反而带着精密加工后的锐利,仿佛就是用林峰打造的铬镍钨钽合金部件压印出来的!
“清砚,看出什么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宋清砚回头,看到师傅提着另一盏油灯走进来,灯芯跳跃的光映在师傅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师傅的头发比昨夜梦里更白了些,眼神里的倦意像积了厚厚的雪,显然是被这接连的命案耗光了心力。
“师傅,这死状…… 这骨痕……” 宋清砚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指着男人扭曲的四肢,又指着肱骨的位置,“和我…… 和我见过的两起案子,一模一样!”
师傅叹了口气,走到炕边,用油灯照亮男人的手臂皮肤:“你再看这里。”
宋清砚顺着师傅指的方向看去,男人手臂皮肤表面,覆着一层极淡的淡黄色薄膜,像凝结的油脂,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他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触感滑腻,和技术科在刘建国皮肤残留中提取到的脂质载体,在质感、颜色上没有丝毫差别!
“这是第四起了。” 师傅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力的挫败,“死者都是独居,死状要么肢体扭曲,要么七窍流血,要么两者都占,骨骼上都有这种齿痕,皮肤都有这淡膜,可我们查不到任何毒素。银针试了,毒鼠喂了,连埋在土里的毒草都挖遍了,就是找不到毒源。”
“查不到毒素……” 宋清砚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 现代案件中,他们动用了高效液相色谱仪、气相色谱 - 质谱联用仪等所有最精密的仪器,最终也只在王磊体内找到微量铊,刘建国体内找到修饰型海洋生物毒素,后续的全面筛查更是一无所获;而古代的师傅,用最原始的方法,同样陷入了 “无迹可寻” 的僵局。
这不是相似,是精准到毫厘的复刻。
就在这时,窗外闪过一道黑影,速度快得像一阵风,带起的气流吹得油灯火苗剧烈晃动。“谁!” 师傅猛地大喝一声,提着油灯就冲了出去。宋清砚也紧随其后,冲出木房,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雨丝的凉意,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那道黑影在前方快速移动,朝着巷子深处跑去。
那黑影身形瘦削,穿着一身深色粗布衣服,头上戴着一顶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被衣袖紧紧裹着,只能看到一个金属的边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 那东西的形状、大小,和林峰制作的带锯齿部件的作案设备,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宋清砚拼命追赶,脚下的青石板路湿滑,好几次险些摔倒,泥水溅湿了裤脚,冰冷刺骨。他想看清黑影的脸,想知道是谁在用和现代凶手一模一样的手法,在古代制造杀戮。可黑影跑得极快,转过一个巷口,就消失在了拐角。
宋清砚追到拐角,却看到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盏破旧的灯笼挂在墙上,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心悸猛地袭来,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疼得他眼前发黑。耳边响起了一阵熟悉的 “嗡嗡” 声,和刘建国的邻居张大爷描述的、案发时听到的 “持续十分钟的嗡嗡声”,完全一致!
“嗡 —— 嗡 ——”
声音越来越响,震得他耳膜生疼,心脏的疼痛感也越来越剧烈,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眼前的巷子开始扭曲、模糊,灯笼的光影变成了旋转的光斑,那阵 “嗡嗡” 声像无数只蜜蜂在耳边飞舞,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吞噬。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从喉咙里冲出,宋清砚猛地睁开眼睛,身体像弹簧一样从办公桌上弹起,双手下意识地向前抓去,却只抓到一把空气,重重地摔回椅子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
办公桌上的台灯还亮着,那张写着首次噩梦细节的白纸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林峰的实验日志摊在旁边,上面 “脂质载体”“齿状部件” 的字迹刺眼。窗外的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没有青石板巷,没有扭曲的尸体,没有黑影,也没有那阵刺耳的 “嗡嗡” 声。
只是一场梦。
可那种心脏被攥紧的疼痛感、耳边的 “嗡嗡” 声、男人扭曲的肢体和七窍的血珠,都真实得仿佛就在刚才发生。宋清砚的额头上、后背全是冷汗,白大褂的前襟被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喉咙干得发疼,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他颤抖着伸出手,抓起桌上的笔,在首次噩梦记录的旁边,近乎本能地画了起来 —— 先画了一个扭曲的肢体,旁边标注 “刘建国”;又画了一个七窍流血的人脸,标注 “王磊”;最后在旁边画了一道锯齿状的痕迹,点了几点淡黄色的圆点,标注 “脂质载体”。
画完后,他盯着这张纸,浑身的寒意更重了。梦里那个中年男人的死状,是王磊和刘建国死状的完美融合;骨骼上的齿痕,和现代案件的齿痕细节精准到无法区分;皮肤残留的淡黄色薄膜,就是脂质载体;甚至作案设备运转的 “嗡嗡” 声,都和目击者的描述分毫不差。
这绝不是巧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就算他满脑子都是案情,也不可能精准到这种程度 —— 那些只有通过精密仪器才能检测到的脂质载体形态,那些只有专项小组核心成员才掌握的目击者证词,那些他亲手触摸过的齿痕细节,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宋清砚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梦境中的画面。师傅疲惫的脸、男人扭曲的肢体、墙上晃动的灯笼、黑影手里的金属设备……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像被刻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噩梦。这是一道伏笔,一道跨越时空,将古代未破悬案和现代离奇命案死死捆在一起的伏笔。现代的凶手林峰,不仅仅是在模仿古代机关,他很可能是在精准复刻一起古代的连环命案 —— 梦里师傅说的 “第四起”,意味着古代至少有四起这样的案子,而现代已经有两起,林峰实验日志里那句 “下一个目标?”,或许就是在延续这场跨越千年的杀戮。
心脏的疼痛感渐渐缓解,但一种更深的、源自骨髓的寒意蔓延开来,顺着血管流遍四肢百骸。宋清砚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桌上的草图上,指尖微微颤抖。那个梦里的黑影,到底是谁?古代的机关杀手和现代的林峰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是林峰找到了古代悬案的记载,刻意模仿?还是说,有某种更隐秘的传承,让这种阴毒的杀人手法,跨越千年,至今未绝?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困在其中。窗外的晨曦越来越亮,照亮了办公桌上的草图,也照亮了他眼中的震撼与困惑。他知道,这个梦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 一个揭开古今两起命案隐秘联系的开始。他必须把这些细节一字不落地记下来,反复推敲,哪怕听起来荒诞离奇,也要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因为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更大、更黑暗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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