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白夜肯定的答复,小清眠似乎安心了一些。尽管悲伤依旧沉沉地压在心口,但身边这个沉默却让人感觉踏实的大哥哥的存在,像是一小块坚硬的礁石,让她在情绪的惊涛骇浪中,有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支点。
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说更多的话。不再是仅仅关于母亲的离去,而是混杂着对过去的回忆、对眼前事物的细微观察,以及孩童那种跳跃式的、带着泪光的思绪。
“妈妈……妈妈做的甜糕最好吃了,比厨房里厨师做的还要甜,还要软……”
“花园东边那棵最大的树,是妈妈小时候种下的,她说等我长大了,树荫就能盖住整个凉亭了……”
“昨天……昨天我看到一只翅膀受伤的小鸟,我想把它藏起来养好,可是妈妈不在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哥哥,你说……天堂的人真的会把妈妈照顾得很好吗?那里……会不会也有漂亮的花园和甜糕?”
“爸爸今天早上来看我了,他只摸了摸我的头,说了句‘要坚强’,就走了……他的眼睛红红的,好像也很难过,但他都不抱抱我……”
她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带着泪水的咸涩,也带着孩童天真的困惑和对温暖的渴望。她并不指望白夜能给出答案,更多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耳朵,一个不会打断她、不会用“你应该怎样”来要求她的存在。
白夜始终安静地蹲在她身边,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在她提到某个具体事物时,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或者给出一个极简的回应,比如“嗯”、“是吗”,表示他在听。他依旧不擅长言语安慰,但那专注的侧脸和稳定的气息,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时间在倾诉与倾听中悄然流逝。阳光的角度又偏移了一些,花园里的光影随之变换。
小清眠说了很多,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湿。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情绪似乎因为倾诉而宣泄出了一部分,疲惫感开始上涌。她靠在长椅的扶手上,小手无意识地抓着白夜的一片衣角,仿佛这样能留住这份短暂的陪伴。
“谢谢你,白哥哥。”她抬起头,泪痕未干的小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微小、却真挚无比的笑容,“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没有嫌我烦。”
那个笑容,脆弱得像晨曦中沾着露水的花瓣,却带着一种属于月清眠独有的、纯净的温柔雏形。白夜看着她,冰封的心湖仿佛被这微笑的阳光短暂地照亮了一角,一种陌生的、近乎柔软的情绪轻轻拂过。
他刚想开口,或许是想说一句“不用谢”,或许是想告诉她“都会过去的”(尽管他自己都不太信),又或许只是想再拍拍她的头——
然而,就在他念头刚起,嘴唇微张的瞬间!
一股无可抗拒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巨大撕扯感和晕眩感突然降临!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穿透了时间的屏障,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抓住了他的存在本质,然后狠狠地、不容分说地向后一拽!
“呃——!”
白夜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完全发出,眼前的世界——花园、阳光、哭泣后带着笑容的小清眠、她抓着自己衣角的小手——所有的一切,都在千分之一秒内剧烈扭曲、拉长、然后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瞬间化作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感觉。
只有那种灵魂被强行剥离、在紊乱时空通道中翻滚冲撞的极致晕眩和失重感。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意识就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
……
几乎就在白夜身影消失、意识沉入黑暗的同一时刻。
花园小径的另一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和衣裙摩擦的窸窣声。一名穿着教廷侍女服饰、面容温和的中年女子走了过来,她的脸上带着担忧和急切。
“清眠小姐?清眠小姐?您在哪里?教皇陛下和月无涯大人正在找您呢。”侍女的声音传入刚刚失去手中那片衣角触感、正有些茫然地看向突然空无一人的前方的小清眠耳中。
小清眠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走来的侍女。她的眼神还有些涣散,脸上泪痕犹在,小手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不属于衣料的、微凉的触感?
她眨了眨那双湛蓝的大眼睛,又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身边,长椅后面,茂密的灌木丛……刚才……刚才这里有谁来着?
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一个沉默的……大哥哥?他好像听自己说了很多话,还帮自己擦眼泪……他叫什么来着?好像……姓白?
可是,人呢?
记忆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变得模糊、稀薄。那个刚刚还清晰存在于她感知和倾诉中的身影,连同他说过的寥寥数语、他笨拙的擦拭动作、他落在头顶的轻拍……所有的一切,都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淡化、消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她的脑海里轻柔却坚定地抹去。
“清眠小姐?您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侍女已经走到了近前,蹲下身,担忧地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和有些呆滞的神情,“是不是又想起夫人了?别太难过了,夫人一定希望您能开开心心的……”
侍女温柔的声音将小清眠的思绪拉回现实。她用力晃了晃小脑袋,想抓住脑海中那一闪即逝的影像和感觉,却只捞到一片空茫。
奇怪……我刚刚……在干嘛?
一个人在这里哭吗?好像是的。可是……为什么感觉好像有人陪过我?
那种倾诉后的轻微放松感,那种被人安静倾听后的奇异安心感……还残留着一丝痕迹,但具体是谁,说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是做梦了吗?还是……因为太难过产生的幻觉?
小清眠的小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黑色的裙子,悲伤再次涌上心头,但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尖锐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分担走了一点点沉重的分量?
“我……我没事。”小清眠小声回答侍女,声音还有些沙哑,“就是……刚刚好像发了会儿呆。”
她放弃了去追寻那段迅速消散的记忆。或许,那真的只是一个悲伤过度时,自己渴望陪伴而衍生出的短暂幻象吧。
“我们回去吧,小姐。”侍女轻轻牵起她的手,“陛下和您父亲都很担心您。”
小清眠点了点头,顺从地被侍女牵着,最后看了一眼刚才自己坐过的长椅和那片灌木丛。
那里空空如也,只有阳光和花香。
算了,不想了。
她垂下眼睑,将那一丝莫名的怅然若失和模糊的温暖触感,埋进了心底最深的角落,跟着侍女,缓缓离开了这片承载了她巨大悲伤和一段奇异邂逅的花园。
而那段关于“白哥哥”的短暂记忆,如同投入时间长河的一颗细小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完全扩散,便已被河流自身强大的惯性和修复力量悄然抚平,只留下一点点连当事人都无法察觉的、极其微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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