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深了些，集市的风带着明显的凉，刮在脸上像薄薄的刀片。陆柒柒把蓝布衫的领口紧了紧，将最后几筐番茄在扩张后的摊位上摆好。红艳艳的果子衬着新刨的木板摊位，看着就让人心里敞亮。“柒柒番茄”的牌子挂出去后，生意果然更好了，不少生客都是循着这醒目的红牌子找来的。
“闺女，给我称五斤，要最甜的！”一个面生的老大爷拄着拐杖过来，声音洪亮。
“好嘞，大爷您放心，我家的番茄保甜。”陆柒柒笑着应声，利落地挑拣、过秤。指尖触到番茄冰凉光滑的表皮，她心里却暖融融的。这牌子，立对了。
日头升高，集市愈发拥挤。陆柒柒正忙着，一个熟客张大娘提着菜篮子匆匆过来，眉头拧着个疙瘩：“柒柒，可算找着你了！刚才在那边路口，有个婆娘也卖番茄，篮子边上也学着你了块破木板，写的啥‘娟子番茄’，我差点就买了！幸亏多瞅了一眼，那番茄蔫了吧唧的，还有个烂疤，哪能跟你这水灵灵的比！”
陆柒柒愣了一下，接过张大娘递来的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抬眼往集市入口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些模糊的影子，似乎都在卖番茄。
“可不是嘛！”旁边另一个也在排队的大婶接话，“现在好些人看柒柒你生意好，都跟着学呢。东西不一样，可乍一看，还真容易弄混。我昨天就听隔壁院子的老刘抱怨，说买了家冒牌的，酸得倒牙，还以为是柒柒你的番茄不行了，我赶紧跟他解释清楚。”
“冒充？”陆柒柒重复着这个词，心里那点暖意慢慢凉了下去。她看着张大娘和大婶信任的眼神，又想起那个可能买了酸番茄失望而归的“老刘”，一种说不清的难受堵在胸口。她不怕竞争，但她怕别人因为她的成功而失望，怕“柒柒番茄”这个名字还没响亮起来，就先被冒牌货弄脏了。
“柒柒，你也别往心里去，”张大娘看她发呆，宽慰道，“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大家吃久了，自然分得清。”
陆柒柒点点头，没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筐里一个个饱满红润的番茄，它们安静地躺着，和隔壁摊的、路口摊的，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同。可她知道，它们不一样，这是娘一颗颗挑选的种子，是她一天天浇水施肥，是爹和大哥用心伺弄出来的。它们值得被清楚地认出来。
人潮稍微稀疏些时，她坐在摊位后的小马扎上，看着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就想起前世在医院的情景。护士站的药车上，每一个小格子都贴着病人的名字，每一瓶药水、每一板药片上都有清晰的标签。有一次，一个新来的实习护士差点发错药，被护士长严厉地批评了：“名字标签是死的，但责任是活的！看清楚，对仔细，这关系到病人的安危！搞错了，就是大事！”
那时王姨也在旁边，悄悄对她说：“柒柒你看，贴上名字，就是对病人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对啊，贴上名字……就不会搞错了。
一个清晰的念头，像破开乌云的光线，骤然照进她的脑海。她的番茄，也需要一个这样鲜明的、独一无二的“名字标签”，不是随便写在木板上的，而是真正属于它们的，让人一眼就能识别，就能放心的标志。
傍晚收摊时，陆柒柒推着独轮车，车轮压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她的目光掠过集市边缘，看到一张被风吹到墙角、沾了泥水的残破红纸，那一点红色在灰暗的角落里格外刺眼。
她停下脚步，对着那片红色，也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轻声地，带着点不确定的期盼，喃喃自语：“王姨，我想给我的番茄……也做个牢靠的‘名牌’，像医院里那样。你说……能行吗？”
风卷着落叶打过墙角，没有回答，但她心里的那个念头，却像一颗被埋进沃土的种子，开始悄悄地、坚定地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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