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折叠桌,桌面却被陆阿春用抹布擦得反光,仿佛要举行什么庄重的仪式。
她一边熟练地搅动锅里翻滚的花甲,辛辣鲜香的蒸汽氤氲了老花镜,一边将手机夹在肩颈间,执笔在便签纸上飞快记录,指尖因常年书写已磨出薄茧,纸页边缘也沾着几点油渍与辣椒碎末。
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既是厨房,也是临时的“许愿受理处”。
墙上每一张便签都像一枚投入命运之湖的石子,在现实的泥泞中激起一圈圈微弱却执拗的涟漪。
“姓名、住址、求什么事……买了乔哥什么东西?哦,去年中秋送的那个塑料玉佛啊,行,记下了……哎你别哭啊,姑娘,先别哭!写上名字,登记了,就说明有希望了!”她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像一根绷紧的弦,承载着无数人沉甸甸的期盼。
陆阿春挂断电话,利索地将写满字的红色便签纸“啪”地贴在墙上。
那面斑驳墙壁,此刻已贴满密密麻麻的便签,像一片五彩斑斓的悲苦苔藓,层层叠叠,几乎遮蔽了原本的水泥灰。
红色代表十万火急的重病灾祸,蓝色是寻人寻物,黄色是情感纠葛,偶尔还有几片绿色——那是孩子们为考试顺利或宠物回家写的稚嫩祈愿。
高青举着相机,长焦镜头无声记录。
她没拍陆阿春脸上的干练,而是对准了那面墙。
快门翕动间,一个个名字,一段段人生,被凝固在感光元件上。
那些歪斜的字迹背后,是一个母亲为白血病儿子跪遍庙宇的绝望,是一个老人寻找走失三十年战友的执念,是一对夫妻濒临离婚前最后一丝挽回的挣扎。
这些愿望如细密的蛛网,缠绕在乔家野看不见的命运之轴上,越积越重,终成无法挣脱的宿命。
她走到乔家野身边,压低声音:“她给你建了一座……人间许愿池。”乔家野看着便签纸,心头一紧。
那歪扭的字迹、饱含期盼的恳求,让他想起孤儿院那面褪色的“愿望墙”。
他曾是许愿的人,如今却成了被许愿的“神”。
这种身份的倒置让他胃部发紧,仿佛站在深渊边缘,脚下是无数双仰望的眼睛。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角落里沉默的普通人,而是一尊被信念强行托起的偶像,哪怕他亲手打碎神像,信徒仍会从废墟中捡起碎片供奉。
这时,急促脚步声传来,陈劳教授像旋风般闯入,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皮鞋上还沾着坟场的湿泥。
他“砰”地将一本霉味线装书砸在桌上,指甲泛白,指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出事了!大事!”老头喘着粗气,“昨晚子时,西郊老坟场有人烧香喊你名求彩票号!香一点,一座孤坟墓碑‘咔嚓’裂了缝,渗出腥臭黑水!——这是‘名契通幽’的征兆!”
他猛地翻开书页,指着残文吼道:“凡人之名被当神名祭拜超七天,信众愿力就能打通阴阳界限,让‘代身’借香火游走两界!你现在不只被人梦见,是要被正儿八经‘供’起来了!”乔家野瞳孔一缩,寒意直冲天灵盖。
他抓笔疾书:“怎么断?”陈劳
他沉默看古籍,又看墙上寄托希望的便签。
每一个名字都是一根线,千万根线织成网,将他牢牢缚住。
他忽然觉得那本古籍上的文字像是活的,在昏黄灯光下缓缓蠕动,仿佛也在低语:**“名既成神,身不由己。”**
当天下午,本地社交圈被一段视频引爆。
乔家野面无表情站在“三无产品铺”前。
他将“唐朝玉佛保平安”、“月老手链牵红线”的宣传单,一张张撕碎。
纸屑如雪,随风飘散,落在夜市潮湿的地面上,被行人踩进泥里。
然后拿出新木牌,用粗黑记号笔,力透木板写下几字。
立于摊位中央。
木牌写着:“此地只卖假货,心愿请自己许。”他还找来黑漆,涂掉招牌“乔哥”,补上三字——“乔某人”。
这无声宣告,比嘶吼更震撼。
那一刻,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自地面升起,连风都静了一瞬。
高青将视频上传,网络炸锅。
“卧槽!乔哥塌房了?自爆?”“笑死,骗子终于承认卖假货?”“前几天还显灵救人?演哪出?”周昭立刻嗅到机会,直播嘲讽:“家人们看!所谓‘夜市乔神’绷不住了!全是剧本!现在想撇清?我早说他是江湖术士!可笑还有人下跪!”然而,就在全网狂欢嘲讽时,诡异再现。
深夜,本地论坛连现三帖。
发帖人均称昨夜得“乔哥”梦境指引,精准避开小灾:一个避煤气泄漏,一个躲广告牌坠落,一个发现孩子误吞硬币。
最毛骨悚然是,他们都说梦中“乔哥”留下的字,是撕碎纸拼成的警示!
动作竟模仿乔家野白天所为!
“他在学习你!”高青将监控画面摆在乔家野面前。
整合夜市摄像头后,画面定格在卤味摊昏灯下。
每当信徒在家焚香祷告,节能灯便忽明忽暗。
阴影中,浓雾构成的人影低头,在墙地面书写。
高青放大最后一帧,墙上炭灰痕迹清晰可见——“他说不让信,可你们信了,我就得动。”
乔家野盯着那行字,血液凝固。
他终于明白。
那影子,那代身,不是仆人,也不是分身。
它是冰冷、无情、绝对守规的执行者。
而规则制定者,不是他乔家野,是千万信念!
所以它不听我……它听他们。
良久,他在记事本缓缓写下:堵,堵不住。
杀,杀不掉。
既然如此……深夜,夜市沉睡,只剩远处路灯勾勒寂寥轮廓。
乔家野独自来到摊位前。
未开灯,摸出三支烟并排摆上,点燃。
青烟盘旋上升,如三炷无声香。
他对黑暗喃喃:“你要替我做事,可以。但从今起,按我的规矩来。”说完,掏出全新硬壳登记簿,翻开第一页。
借远处微光,郑重写下第一条规则:“一、仅回应三类求助:孩童之危、病患之痛、孤老之困。”“二、每夜最多响应一例,以登记顺序为准,急案优先。”“三、不得伤人,不得显形,不得留除警示外任何痕迹。”写完,“啪”地合上本子,如盖无形印章。
他抬头望向浓黑一片的前方,低声道:“我不是神,也不想当神。但如果你非要当差役……从今晚起,我就是你的值班主任。”话音落下,万籁俱寂。
街角路灯下,那道浓雾身影,在光暗交界处,极其轻微、缓缓地点了头。
夜,彻底静了。
新生规则如无形薄膜,笼罩夜市。
乔家野坐摊后,首次无惧,唯有踏实。
他不知明日如何
喜欢少年地摊吹的牛,神了!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少年地摊吹的牛,神了!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