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映得陆队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老长。他站在审讯室门外，目光死死盯着监控屏幕里的陈曼，指尖的烟燃了半截，烫到了指腹才猛然回神。
陈阳失踪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了他心里原本就波涛汹涌的湖面。车胎爆裂，人凭空消失——这根本不是意外，是有人早有预谋。而这预谋的背后，十有八九和陈曼脱不了干系。
他推门走进审讯室，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刺耳。陈曼听见动静，缓缓抬起头，眼底的泪痕还没干透，却已经没了刚才的慌乱，反而透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陈阳不见了。”陆队开门见山，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雨，“看守所送他去医院的路上，车胎爆了，人没了。”
陈曼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没有惊讶，没有恐慌，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她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骨瘦如柴的手腕，轻声道：“我知道。”
三个字，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陆队的心脏。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是你做的？”
“是，也不是。”陈曼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我只是……给他们递了个话。我说阳阳不能出事，他还是个孩子，他只是被我逼得没办法才帮着运货的。”
“他们？”陆队捕捉到关键词，步步紧逼，“是‘影子’的人？你早就和他们联系了？刚才在里面哭，都是装的？”
陈曼抬起头，看向陆队，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一股浓烈的绝望：“装？陆队，你觉得我有选择吗？从我妈躺在病床上需要钱救命，从我弟的学费被人攥在手里开始，我就没得选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太久的嘶吼，“我配合他们演戏，配合他们把陈阳救走，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让他活下去！‘影子’的规矩你不懂，一旦沾上，要么卖命，要么死！”
陆队沉默了。他见过太多被黑暗裹挟的人，陈曼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他没想到，她会把自己摆到这么明显的棋盘上，甚至不惜用陈阳的失踪，来换取一线生机。
“那张纸条，也是你让人送的？”陆队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破绽，“城郊废弃钢厂，今晚十点的交易——是陷阱，还是真的？”
陈曼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陆队的目光：“我不知道纸条是谁送的。但我知道，今晚钢厂肯定有交易。‘影子’的人要把那批截获的违禁药，转手卖给南边来的买家。”
“你怎么知道？”陆队追问。
“因为我是负责对接的人。”陈曼苦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自嘲，“我是他们安插在外面的棋子，也是……随时可以抛弃的诱饵。”
诱饵两个字，让陆队的心沉了下去。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匿名举报来得这么巧，为什么陈阳会在这个时候失踪。
“影子”根本没打算放过陈曼，更没打算让陈阳真正脱身。他们把交易地点泄露出来，是想借警方的手，除掉陈曼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棋子；而陈阳的失踪，不过是拴住陈曼的一根线，逼着她不得不继续按照他们的剧本走。
至于那场三年前的大火……陆队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监控里那个跛脚的背影，闪过老黄生前摩挲腰侧的小动作，闪过纸条边缘那一点暗红色的粉末。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里渐渐成型。
老黄或许真的没死。那场大火，可能是他和“影子”做的一场交易——用假死脱身，换得家人的平安。而这次匿名举报，说不定就是老黄的手笔。他知道“影子”的计划，知道陈曼的难处，所以才铤而走险，把线索送过来，既想帮警方端掉这个窝点，也想给自己，给那些被大火吞噬的无辜者，讨一个公道。
“陆队，”陈曼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我知道我罪无可赦。但我求你，救救阳阳。他还小，他不该毁在我手里。”
陆队看着她眼底的泪光，心里五味杂陈。他从业这么多年，见过太多人性的复杂，黑与白之间，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技术科的电话：“纸条上的粉末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听筒里传来技术科同事的声音：“陆队，查出来了！是铁锈，还有……一点未完全燃烧的助燃剂成分，和三年前城西建材市场火灾现场的，一模一样！”
陆队的心猛地一震。
果然。
他挂断电话，看向陈曼，声音沉如磐石：“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告诉我所有事——三年前的大火，‘影子’的核心成员，还有今晚交易的具体细节。”
陈曼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看着陆队，犹豫了很久，终于缓缓开口：“三年前的大火……是老黄放的。”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审讯室里炸响。
陆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陈曼，等着她说出下文。
“老黄不是‘影子’的人，但他欠了他们一笔钱。”陈曼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他们逼他烧了建材市场里的仓库，那里藏着他们更早一批的违禁品。老黄不肯，他们就拿他的孙子威胁他。”
“那三个烧死的工人呢？”陆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意外。”陈曼闭上眼，声音里满是痛苦，“老黄本来只想烧仓库，没想到那天晚上，三个工人临时留下来加班……他想救，来不及了。”
“所以他才假死？”陆队追问。
“是。”陈曼点头，“大火之后，‘影子’的人帮他伪造了身份，让他隐姓埋名躲了起来。他这三年，活得生不如死。”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审讯室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陆队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城郊废弃钢厂的方向，隐在雨幕里，像一个巨大的谜团。
今晚十点。
是陷阱，也是机会。
是时候，收网了。
他转过身，看向陈曼，目光锐利如刀：“今晚的交易，你照常去。我会安排人暗中保护你，也会派人去找陈阳。但你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戴罪立功，或者，和‘影子’一起覆灭。”
陈曼看着陆队，眼泪再一次滚落下来。这一次，不是绝望，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她缓缓点头，声音哽咽：“我知道了。”
陆队不再多言，转身走出审讯室。走廊里的灯光依旧惨白，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行动组的电话，声音冷冽而坚定：“通知所有人，今晚八点，集合。目标——城郊废弃钢厂。”
雨幕里，一场精心布置的猎捕，正悄然拉开序幕。而那张看不见的网，已经缓缓收紧，只等着猎物，一步步踏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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