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门深处透出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那道身着灰布长衫的身影一步步走出来,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陆烬僵在金色巨网之中,眼底的疯狂褪去大半,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错愕。他张了张嘴,喉间滚出的“爹”字破碎得不成样子,连带着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你……你不是已经……”
陆正明没有看他,目光越过他,落在钟楼顶端的陆寻身上。那双浑浊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欣慰,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阿寻,这些年,苦了你了。”
陆寻握着钟槌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三年前父亲病逝的消息传来时,他正在千里之外执行任务,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他守着这座钟楼,守着陆家的秘密,守着对父亲的念想,却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他重逢。“您……为什么要假死?”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哽咽。
陈曼握着残页的手也微微发紧,腕间的旧表还在发烫,与青铜大钟的共振却渐渐平稳下来。她看着陆正明,又看了看被困的陆烬,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陆家的秘辛,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陆正明叹了口气,缓缓抬起拐杖,指向那扇渐渐清晰的墟门。“墟门不是用来毁灭的,也不是用来掌控的,它是一道屏障,隔开了人间与……归墟。”
归墟二字一出,周围的空气像是骤然凝固了。陆寻瞳孔骤缩,他从小听着墟门的传说长大,却从未听过归墟的名字。陈曼也愣住了,残页上的纹路隐隐发烫,似乎在呼应这个名字。
“当年,我和你母亲,还有烬儿的母亲,都是守墟人。”陆正明的声音低沉,带着岁月的沧桑,“守墟人的使命,就是守住墟门,不让归墟的力量泄露人间。可烬儿的母亲不甘心,她觉得守墟人太苦,太憋屈,她想利用归墟的力量,改变一切。”
陆烬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猩红。“我母亲没错!是你们!是你们逼她的!你们把她关起来,说她走火入魔,说她背叛了守墟人!”
“她不是背叛,是执念太深。”陆正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惜,“归墟的力量太过强大,一旦沾染,就会被欲望吞噬。当年她偷偷打开墟门的一道缝隙,引来了噬纹者,差点酿成大祸。我们没办法,只能将她封印在归墟深处,希望能磨灭她的执念。”
“封印?”陆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凄厉,“你们把她扔进归墟,让她受尽折磨,还说什么封印!我恨你们!我恨陆家!”
他猛地挣扎起来,金色巨网剧烈晃动,那些原本消散的黑雾,竟又开始朝着他的身体聚拢。
陆正明脸色一变,扬声道:“烬儿,别碰归墟的力量!它会吞噬你的!”
“吞噬?”陆烬眼底的猩红更甚,“我巴不得它吞噬我!这样,我就能去见我母亲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金色巨网上。血珠落在网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原本坚固的巨网,瞬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不好!”陆寻低喝一声,举起钟槌就要再次撞击大钟,却被陆正明喝止。
“别敲!”陆正明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大钟的力量已经到了极限,再敲,会引火烧身!”
话音刚落,金色巨网轰然碎裂。陆烬的身形在黑雾中暴涨,他的瞳孔变成了纯粹的黑色,周身萦绕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戾气。“陆正明!我要你为我母亲偿命!”
他朝着陆正明猛扑过去,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黑影。
陈曼心头一紧,握着甩棍就要冲上去,却见陆正明突然抬起拐杖,杖头的铜环叮当作响。一道淡蓝色的光芒从杖头迸发而出,堪堪挡住了陆烬的攻击。
“你以为,我这些年在归墟,是白待的吗?”陆正明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我守着你母亲,也守着归墟的秩序,更在研究如何化解归墟的力量!”
他手腕一转,拐杖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妙的弧线。淡蓝色的光芒化作无数道细线,缠上了陆烬周身的黑雾。那些黑雾像是遇到了克星,发出刺耳的嘶鸣,开始寸寸消散。
陆烬惨叫一声,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重重地摔在地上。黑雾散去,他露出了原本的模样,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
陆正明缓步走到他面前,弯腰,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动作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愧疚。“烬儿,对不起。是爹没照顾好你,也没照顾好你母亲。”
陆烬的眼角滑下一滴泪,嘴唇翕动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墟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原本稳定的白光开始扭曲,门内传来阵阵令人心悸的呼啸声。
陆正明脸色大变,猛地回头看向墟门。“不好!归墟的封印松动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黑色的光柱从墟门深处射出来,直冲天穹。光柱所过之处,空气都在扭曲,周围的草木瞬间枯萎,连青铜大钟都开始发出痛苦的嗡鸣。
陆寻和陈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
陆正明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陆寻和陈曼。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郑重。“阿寻,陈曼,守墟人的使命,终究要交到你们手上。那块旧表,那片残页,还有这口青铜大钟,三者合一,才能重新封印归墟。”
“那您呢?”陆寻急切地问道。
陆正明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我要去陪你母亲了。她在归墟里待了这么久,该孤单了。”
他话音未落,突然朝着墟门的方向纵身一跃。
“爹!”
“陆叔!”
陆寻和陈曼同时惊呼出声,想要伸手去拉,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陆正明的身影在白光中渐渐变得透明,他回头看了他们最后一眼,嘴角带着笑意。“记住,守住墟门,就是守住人间……”
话音消散,人影也彻底消失在墟门之中。
墟门的震动渐渐平息,黑色光柱缓缓缩回门内,白光也慢慢黯淡下去,最终恢复了原本扭曲模糊的模样,像是从未有过任何变化。
陆寻跌坐在钟楼顶端,手里的钟槌哐当落地。陈曼站在原地,握着残页的手微微颤抖,腕间的旧表不知何时已经冷却下来。
陆烬趴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夜风卷着落叶,吹过这片狼藉的土地。陈曼看着那扇归于平静的墟门,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陆寻和陆烬,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陆正明的话,真的是全部的真相吗?归墟的秘密,恐怕远不止于此。
而就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墟门深处,一道微弱的黑色影子,正悄然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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