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蛋领着林啸天,一瘸一拐地穿过了大半个嘈杂的营地。
“林大哥!您别看咱营地乱,可弟兄们都是好样的!个顶个的敢跟鬼子拼刀子!” 李铁蛋一边在前面开路,一边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咱黑虎山一共五个小队,我们第三小队!那是大哥(赵铁山)手底下的尖刀!”
他那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仿佛第三小队是什么天兵天将。
林啸天一言不发,只是拄着木棍,默默地跟在后面。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围在火堆旁赌博、骂娘、互相撕扯的“好汉”,心中毫无波澜。
很快,李铁蛋把他带到了山谷侧面一个毫不起眼的地窨子前。这地窨子比分给林啸天那个还要破败,门帘就是一张烂草席,一股混合着汗臭、脚臭和霉味的怪味隔着老远就扑面而来。
“到了!林大哥,这就是咱三队的窝!” 李铁蛋兴奋地一掀草帘。
“弟兄们!都他娘的别挺尸了!快出来接客!”
随着他一声吆喝,一股更浓烈的臭味和热浪冲了出来。
林啸天微微皱了皱眉。
“接啥客?接你娘啊!” 一个粗野的声音从里面骂骂咧咧地传出来,“铁蛋!你他娘的又去大哥那儿偷酒喝了?赶紧滚进来!三缺一,就等你了!”
“滚你娘的蛋!” 李铁蛋一叉腰,“老子今天给你们带来个大宝贝!都给老子滚出来!”
地窨子里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抱怨声和桌椅板凳被踢开的“哐当”声。
紧接着,十来个汉子睡眼惺忪、衣衫不整地钻了出来。
林啸天冷眼看去。
这群人,就是第三小队的全体成员。
一共十一个人。加上李铁蛋,正好十二个。
这十一个人,歪瓜裂枣,神态各异。有的满脸横肉,一看就是老土匪;有的瘦小如猴,贼眉鼠眼;还有几个看起来就是刚放下锄头的庄稼汉,一脸憨厚,但也透着一股被逼上梁山的狠劲。
他们手里都没拿枪,腰里要么插着柴刀,要么别着烟袋锅。
“我操!铁蛋,你他娘的折腾啥?” 为首一个豁牙的汉子打着哈欠,“这谁啊?新来的?咋还拄着拐?咱这儿可不养闲人啊!”
“就是!腿脚不利索,上山干啥?背粮食都背不动!” 另一个黑胖子跟着起哄。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李铁蛋见他们出言不逊,急得脸都红了。他一步蹿过去,狠狠一脚踹在那个黑胖子屁股上。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位是谁!这位是林啸天!林大哥!”
“林啸天?没听过。” 豁牙汉子掏了掏耳朵。
“操!你个憨b!” 李铁蛋急得跳脚,他凑到那群人中间,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极其夸张又神秘的语气说道:“长白山幽灵!听过没?!”
“啥?!”
“幽灵?!”
“就他?!”
这十一个汉子脸上的表情,跟昨晚赵铁山手下那群人一模一样。
先是震惊,然后是不信,最后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质疑。
他们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林啸天身上扫来扫去,从他年轻的脸,到他那条瘸腿,再到他背上的毛瑟步枪。
“铁蛋,你他娘的逗我们玩呢?” 豁牙汉子第一个笑出声来,“就这个小白脸?还是个瘸子?他是幽灵?”
“哈哈哈哈!”
“我看是‘吊死鬼’吧!”
“铁蛋!你小子是不是喝酒喝糊涂了?大哥能让这么个玩意儿上山?”
地窨子门口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你们!” 李铁蛋被气得满脸通红,他没想到自己手下这群兵痞这么不给面子,“反了天了!这是大哥(赵铁山)亲口说的!大哥亲自分配到咱三队的!这就是那个三百块大洋悬赏的林英雄!”
“哎呦喂!” 豁牙汉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三百块大洋?那鬼子可真是瞎了眼了!就这?一个人能厉害到哪去?”
“就是!” 黑胖子也凑上来,他比林啸天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喷着酒气,“小子,听说你一个人干了鬼子一个追踪小队?你咋不上天呢?”
“你那枪不错。” 豁牙汉子斜着眼,盯上了林啸天的毛瑟步枪,“德国造?好东西啊。你这瘸腿,配得上这杆枪吗?不如……借给哥哥我玩两天?”
说着,豁牙汉子竟然真的伸出手,朝林啸天的枪抓了过去!
李铁蛋魂都吓飞了!
“豁牙!你他娘的找死!”
他想阻止,但已经晚了。
就在豁牙汉子的手即将触碰到枪身的那一刹那。
“咔!”
一声轻响。
林啸天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
他那只拄着木棍的手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却快如闪电!
“锵!”
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
林啸天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已经出鞘!黑洞洞的枪口,死死地顶在了豁牙汉子的脑门上!
枪机已经上膛!
冰冷的扳机,压住了他冰冷的手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地窨子门口的哄笑声戛然而止!
那十一个汉子脸上的嘲讽全部僵住了!
豁牙汉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冷汗“唰”地一下就从额头冒了出来。他能清晰地闻到枪口上那股刺鼻的机油味,更能感受到从枪口传来的、那股能冻结血液的杀气!
“咕咚。”
豁牙汉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你……你想干啥?”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操……” 黑胖子吓得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李铁蛋也傻眼了。他知道林啸天厉害,可他妈的也没想到这么厉害!一个瘸子,拔枪的速度快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林啸天面无表情。
他的眼睛,像长白山万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一丝波澜。
他没有看豁牙,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他就那么平静地举着枪,仿佛手里拿的不是一支能瞬间夺人性命的武器,而是一截木头。
“枪。”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而冰冷。
“是我的命。”
“碰它,你就得死。”
没有威胁,没有怒吼。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豁牙汉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爷!爷!我错了我错了!” 豁牙“咚咚咚”地磕头,“我他娘的有眼不识泰山!我嘴贱!我掌嘴!我掌嘴!”
他抡起巴掌,狠狠地扇在自己脸上。
“啪!啪!啪!”
“林……林大哥!林爷爷!您饶了我这条狗命吧!我再也不敢了!”
林啸天依旧面无表情。
过了几秒钟。
“咔。”
他收回了手枪,插回了腰间的枪套。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豁牙,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径直走进了那个臭气熏天的地窨子。
外面十一个人,连同李铁蛋在内,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地窨子里一片狼藉。东倒西歪的木板床,正中间一张桌子上还摆着没收拾的牌九。
林啸天看了一圈,径直走到了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那里最干净,也最靠近通风口。
他放下背上的背包,把毛瑟步枪和三八大盖靠在墙上。
然后,他坐了下来。
他没有管外面那群吓傻了的“队友”,也没有理会李铁蛋。
他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块油布。
油布打开,里面是擦枪的工具:通条、小刷子、棉布、还有一小瓶枪油。
他拿起那杆毛瑟步枪,熟练地拉动枪栓,“咔嚓”一声,退出了里面那颗黄澄澄的子弹。
然后,他开始拆卸步枪。
他的动作不快,但极其稳定。每一个零件,每一个步骤,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
“咔。”
“嗒。”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地窨子里有节奏地响着。
外面的李铁蛋和豁牙等人,面面相觑,终于回过神来。
“我操……” 豁牙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和鼻涕,“他娘的……真是个活阎王……”
“都他娘的别傻站着了!” 李铁蛋反应最快,一脚踹在豁牙屁股上,“还不快滚进去!给林大哥收拾床铺!倒热水!”
“哎哎哎!是是是!”
豁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黑胖子和其他人也赶紧手忙脚乱地跟了进去。
“林……林大哥!” 豁牙一改刚才的嚣张,点头哈腰地凑上来,“您……您歇着!我给您铺床!我这被子是新弹的棉花!干净!”
“林大哥!喝水!” 黑胖子端来一碗热水。
“林大哥!您坐这儿!这儿暖和!”
一群人围着林啸天,殷勤得像是伺候亲爹。
林啸天置若罔闻。
他眼中只有他的枪。
他拿起通条,蘸上枪油,开始一下一下地擦拭着枪管。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那杆毛瑟步枪,是他爹留给他的。这杆枪,是他复仇的工具,也是他唯一的伙伴。
地窨子里那群原本粗野不堪的汉子,此刻全都闭上了嘴。
他们不敢说话。
他们挤在小小的地窨子里,紧张地看着那个角落里的年轻人。
他们看着他把枪管擦得锃亮,看着他仔细地清理着枪栓里的每一个凹槽,看着他用棉布把每一颗子弹都擦拭一遍。
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股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不是赵铁山的豪气,也不是他们的痞气。
那是一种……来自地狱的冰冷。
他们终于相信了。
眼前这个瘸腿的年轻人,这个默默擦枪的年轻人,真的就是那个让鬼子闻风丧胆的——
长白山幽灵。
李铁蛋站在门口,看着屋里这诡异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挠了挠头:“久仰大名……以后……多多指教啊……”
回答他的,只有“咔嚓”一声。
林啸天将步枪重新组合完毕,拉动枪栓,动作行云流水。
“林……林大哥。” 李铁蛋壮着胆子走进来,“咱这……就这条件。您先歇着?大哥说了,您腿伤没好,不用出操……”
“弹药。” 林啸天打断了他。
“啊?” 李铁蛋一愣。
林啸天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眼睛第一次直视着李铁蛋。
“给我搞点子弹。毛瑟和三八的都要。”
“有多少,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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