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女月下现身又诡秘消失，留给三人的是无尽的猜测与更深的疑虑。
她那指向西方又随即否定的手势，像一个无法解读的密码，悬在心头。
旅馆内外，那些窥视的目光因这突如其来的插曲而变得更加焦躁，如同暗处舔舐着獠牙的野兽，蠢蠢欲动。
陈默站在窗边，良久未动。龙骸尾椎的悸动已然平复，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那女子带来的、清冷而神秘的气息。
他心中清楚，继续待在房间里被动等待，只会让己方陷入更深的泥沼。对方在暗，他们在明，必须打破这个局面。
“我出去一下。”陈默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
“出去？”王胖子吓了一跳，“默子，现在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正因为都被盯着，反而更安全。”陈默冷静地分析，“他们布下监视网，是为了获取信息，控制我们的动向。在得到明确指令或确认我们‘越界’之前，不会轻易动手。那个女子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节奏，现在是获取更多信息的时机。”
他需要确认一些事情，尤其是关于那个苗女，以及她那意味深长的手势。有些信息，隔着墙壁和监视器，是永远无法得到的。
“我跟你一起去。”冷青柠的声音透过墙壁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不，你留下，监控全局，保持通讯。”陈默否决了她的提议，“两个人目标太大。我一个人，更方便，也更能……引蛇出洞。”
他知道，自己主动现身，很可能会成为吸引火力的靶子，但这也是打破僵局最快的方法。
而且，他隐隐有种直觉，那个苗女，或许还在附近，她在等他。
没有再给王胖子和冷青柠反对的机会，陈默整理了一下衣物，将发丘印和龙骸贴身藏好，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木制楼梯在他脚下发出清晰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格外远。
他能感觉到，随着他的出现，旅馆内外那些隐藏的视线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如同无数冰冷的探照灯。
但他恍若未觉，步履平稳地走下楼梯，穿过空无一人的饭堂，推开了“山野人家”那扇沉重的木门。
清冷的月光瞬间洒满全身，街道上空无一人，雾气比之前稍淡，却依旧缭绕不去。
他站在门口，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道，实则将周围一切细微动静尽收眼底。对面吊脚楼的窗户后，似乎有影子晃动；街角暗巷里，仿佛有呼吸声加重。
他没有迟疑，按照内心那股莫名的牵引，朝着镇子西头，也就是苗女之前所指的“鬼见愁”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去。
他的步伐很稳，仿佛只是深夜睡不着，出来随意散步。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无数紧绷的神经上。暗处的目光如影随形，充满了审视、警惕，以及一丝压抑不住的恶意。
他在明处，如同舞台上的主角，而黑暗中，不知有多少观众正屏息以待。
当他走到镇子边缘，靠近那条通往“迷魂林”的废弃伐木道入口时，周围的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凝滞。
这里已经脱离了镇中心建筑群的庇护，月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将碎石路和两旁疯长的杂草照得一片惨白。
就在这时，前方路旁一棵老槐树的阴影下，一个人影缓缓走了出来。
正是那个苗女。
她依旧穿着那身月下盛装，银饰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她站在那里，如同与这月色、这山影融为了一体，眼神清冷地看着独自前来的陈默，似乎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
陈默停下脚步，与她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苗女的目光在陈默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胸口和手臂的位置微微停留，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她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陈默约五米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能清晰对话，又保持着一种安全的疏离。
她开口了，声音如同山涧冷泉，清脆，却带着一种不常使用汉语的生硬和断续：
“外……来人。”
陈默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应，等待着她后面的话。
苗女抬起手，再次指向西方那漆黑如墨、如同巨兽匍匐的瓶山轮廓，她的手指纤细，戴着银戒，在月光下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情绪。
“瓶山……”她吐出这两个字，生硬的语调里仿佛浸透了某种沉重的恐惧和敬畏，“……有去，无回。”
这六个字，她说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般的笃定，如同最古老的诅咒或预言，在这寂静的月夜荒郊，重重地敲在陈默的心上。
有去，无回。
这不是夸张的恐吓，而是陈述一个她认为的事实。她的眼神里没有威胁，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警告。
陈默的心脏微微收缩，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目光更加深邃地看着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为什么？”
苗女似乎没料到他会反问，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用生硬的汉语艰难地组织着词语：“山……是活的。它……记得。它……憎恨。惊扰……沉睡者……都要……付出代价。”
她的表述破碎而模糊，充满了隐喻，却比任何清晰的描述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山是活的？记得什么？憎恨什么？沉睡者又是指什么？是那些悬棺中的僰人先民，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陈默想起阿旺叔提到的“黑骨”、“鬼歌”，想起冷青柠探测到的“阴冷能量”，心中凛然。这片土地，远比看上去的更加诡异。
“你在提醒我？”陈默看着她，“为什么？”
苗女的目光再次掠过陈默的胸口，那里龙骸正散发着稳定的温热。
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你身上……有‘它’不喜欢，但……熟悉的味道。你……不一样。但……不够。”
她的话依旧云山雾罩，但陈默却听出了一些关键信息。
“它”指的是瓶山，或者山里的某种存在？龙骸的气息让“它”既不喜欢又熟悉？而自己，虽然因为龙骸而“不一样”，但实力还“不够”？
这更像是一种评估，而非纯粹的警告。
“那条路，”陈默指向西方，“鬼见愁，不能走？”
苗女再次摇头，这次语气坚决了很多：“他们……等着。路，是死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脑袋，“看，用这里。听，用这里。”
她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向漆黑的山林，“听……风的声音，山的……呼吸。”
说完这些，她仿佛耗尽了力气，或者不愿再多言，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着警告、提醒，或许还有一丝……微弱的期望？
然后，她不再停留，转身，身影如同融入月色的精灵，几个轻盈的起落，便消失在废弃道路旁的密林阴影之中，再无踪迹。
陈默独自站在原地，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苗女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有去无回”、“山是活的”、“他们等着”、“听风的声音，山的呼吸”。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出一个更加凶险，也更加诡异的未来。前路不仅有“长生殿”的埋伏，更有瓶山本身那无法理解的“恶意”。
但他没有退缩。养父的血仇、蚀骨的诅咒、肩头发丘的传承，都不允许他退缩。
他抬起头，望向那沉默的、仿佛正在凝视他的瓶山，目光锐利如刀。
山欲阻我，我便开山。
他转身，沿着来路，不疾不徐地返回旅馆。暗处的那些目光依旧跟随着他，但他能感觉到，其中一些目光里，除了恶意，似乎又多了一丝惊疑不定。
这个深夜独自会见神秘苗女，并且安然返回的年轻人，显然超出了他们最初的预估。
陈默知道，暂时的平静已经被打破。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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