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像带播放完毕后的那几分钟，陆辰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剧烈的起伏和那双瞬间失去所有光彩、只剩下无边黑暗的眼睛，证明他还活着。
林筱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哪怕是之前重伤垂危，哪怕是被囚禁折磨，他眼底始终燃烧着不甘和恨意的火焰。可现在，那火焰……熄灭了。
【妈妈……研究……失败……反噬……我……风险……】
他的心声不再是清晰的思维，而是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词语碎片，像是有人用钝器将他的认知一点点砸碎、碾磨。
赵元看着陆辰这副模样，脸上那伪装的“怜悯”几乎要挂不住，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快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他再次向前一步，声音放得更缓，更像催眠：
“阿辰，接受现实吧。你母亲是天才，但她也犯了致命的错误。而这份错误的代价，很可能由你来承担。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愤怒，痛苦，难以自控……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他伸出手，几乎要碰到陆辰的肩膀：“跟我合作。让我帮你。只有彻底解析你从你母亲那里继承的东西，我们才能找到控制甚至……逆转的方法。难道你想变得和你母亲最后时刻一样……疯狂而绝望吗？”
“疯狂”和“绝望”这两个词，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陆辰的心脏！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元，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整个人处于失控的边缘！
林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陆辰的精神防线正在彻底崩塌！如果他现在被赵元蛊惑，那就真的完了！
“陆辰！别听他的！”林筱再也忍不住，冲到他面前，用力抓住他冰冷僵硬的手臂，大声喊道，“他在骗你！他在利用你妈妈打击你！你清醒一点！”
陆辰像是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目光依旧空洞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赵元不悦地皱了下眉，看向林筱的眼神带上了冷意：“林小姐，我在帮助阿辰面对他必须面对的现实。请你不要干扰……”
“狗屁现实！”林筱豁出去了，扭头狠狠瞪着赵元，“一段没头没尾的录像，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想定一个人的罪？就想否定他母亲的一切？赵元，你费尽心机搞这么多事，不就是想要‘星港计划’的数据和陆辰这个人吗？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干什么！”
她一边骂，一边拼命集中精神，不是去听陆辰那一片混乱的心声，而是……去听赵元的！
在赵元最志得意满、以为彻底击垮陆辰的这一刻，他的心理防线会不会有瞬间的松动？！
果然！
当林筱的“读心术”全力聚焦在赵元身上时，她捕捉到了！在那片充斥着算计、掌控欲和即将得逞的兴奋之下，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念头——
【……快了……只要他崩溃……就能完全掌控……苏晚的‘遗产’……终究是我的……谁也别想……包括那个该死的苏言……】
苏言？！他也提到了苏言！而且语气里充满了嫉恨？！
林筱脑中灵光一闪！她猛地转向陆辰，不再试图唤醒他，而是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对着他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陆辰！你听着！你妈妈在录像里提到了苏言！赵元刚才心里也在疯狂嫉妒苏言！如果苏晚工程师的研究真的那么不堪，如果她最后真的神志不清，赵元为什么要嫉妒一个已经‘身败名裂’、‘消失’了这么多年的人？！”
她的话，像一道强光，猛地刺穿了陆辰脑海中的混沌！
苏言……嫉妒……
这两个词，和他记忆中母亲珍藏的照片、那封被锁起来的信、以及母亲提起“苏言”这个名字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瞬间联系了起来！
【妈妈……对苏言……】陆辰破碎的心声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带有明确指向的疑惑。
赵元的脸色第一次真正地变了！他看向林筱的眼神不再是冰冷和不悦，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惊惧！
【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我在想苏言？！】
林筱看到陆辰眼神里那细微的变化，看到赵元那一瞬间的失态，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趁热打铁，紧紧抓住陆辰的手，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陆辰，你妈妈或许有她的苦衷和挣扎，但绝不会像他说的那么不堪！别忘了她留给你的钥匙，别忘了她拼死保护下来的数据！那里面一定有真相！你不能在这里倒下！你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陆辰怔怔地看着林筱，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焦急、信任和……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笃定。她的话，和她紧握着他的、带着温热和力量的手，像是一根细细的、却异常坚韧的绳索，将他从那片即将吞噬他的黑暗泥沼中，一点点地往上拉。
他眼底的赤红和疯狂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疲惫，但至少……不再是全然的绝望和迷失。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看向脸色铁青的赵元。
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不信。
赵元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内心的惊涛骇浪，重新戴上了那副温和的面具，只是这一次，那面具显得格外僵硬。
“看来，林小姐比我想象的，更能……影响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没关系，阿辰，我们有的是时间。你会明白，谁才是真正为你好的人。”
他不再多言，转身对着门口的守卫吩咐道：“好好照顾陆先生和林小姐。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林筱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快步离开了房间。
门再次被关上，落锁。
房间里只剩下陆辰和林筱。
陆辰脱力般地后退几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了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没有声音，但那无声的压抑，比嚎啕大哭更让人窒息。
林筱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陪着他。
她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消化，去重建那几乎被彻底摧毁的信念。
不知过了多久，陆辰抬起头，眼睛依然是红的，但里面已经重新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他看向林筱，声音沙哑得厉害：
“……谢谢。”
林筱摇摇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陆辰闭上眼，靠在墙上，半晌，才用极低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他说得对……我的情绪……有时候……确实不太对劲……”
林筱心里一紧。
陆辰睁开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林筱，如果……如果我以后真的变得不像我自己……变得危险……”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就走。离我远远的。”
林筱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自我怀疑，鼻子一酸，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我不走！”
她抓住他的胳膊，眼神倔强得像头小牛：
“你忘了你说的？合作伙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想赶我走？没门！”
陆辰看着她那副“赖定你了”的样子，怔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嘴角却几不可查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麻烦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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