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苏念棠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亮光，仔细清点着手里的票据和零钱。昨天陆建军给的那个厚信封，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但精打细算的习惯早已刻入骨子里。
“白糖服务社卖八毛一斤，得买两斤，一块六。红枣要挑肉厚的，算它三毛五一斤，买三斤是一块零五分。面粉家里还有，猪油也得再熬一些……”她喃喃自语，笔尖在旧本子上划拉着。算下来，下次识字班想做点像样的点心，材料钱至少得准备三块左右。这还没算上自家小饭桌的日常开销，三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鸡蛋、肉类都不能省。
正核算着，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从身后伸过来，轻轻按住了她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按着。
“别太累。”陆建军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不知何时醒了，站在她身后。
苏念棠放松身体，向后靠了靠，倚在他结实的腹部。他身上带着皂角的干净气息和独特的男性体温，驱散了清晨的微寒。“吵醒你了？”她微微侧头，脸颊不经意蹭到他睡裤柔软的布料。
“没有。”他的手指继续在她穴位上打着圈，带着不容忽视的温热和力度，“在算识字班的开销？”他目光扫过本子上的数字。
“嗯，想下次教大家做枣花酥。样子好看，寓意也好，材料还算寻常。”她享受着他难得的温情，闭着眼解释，“白糖、红枣、面粉、猪油，这些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学了去，逢年过节自家也能做来待客。”
陆建军“嗯”了一声，手下没停。他知道她不只是教做饭，更是在教这些随军的姐妹们一份能拿得出手的手艺，一点安身立命的底气。他俯下身，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柔顺的发顶，这个带着点依赖和亲昵的小动作，让苏念棠心头一颤。
“钱不够，就跟我说。”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
“知道了。”她低声应着，抬手覆上他按在自己太阳穴的手背，轻轻握了握。这无声的交流，比任何情话都让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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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服务社里人来人往。
苏念棠挎着篮子，先称了两斤白糖，果然一块六毛钱。又仔细挑了三斤品相好的红枣，花了整整一块零五分。看着售货员用粗糙的黄纸包好，用纸绳扎紧，她心里默默记下一笔账。这还不算完，看到有新到的山楂，颜色红艳诱人，想着孩子们爱吃，又咬牙称了半斤，花去两毛钱。仅仅是这些，三块多钱就出去了。
“念棠，买这么多好东西，又要给识字班做好吃的？”旁边一个相熟的军属笑着打招呼。
“是啊，准备学做枣花酥。”苏念棠笑着回应，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周围几个也在买东西的军属听见。
“枣花酥？那可是精细点心！念棠你可真舍得下本钱！”王大姐刚好也进来，听到后咋舌，“光这红枣和白糖就不便宜吧？”
“大家一起学，一起出材料，分摊下来还好。”苏念棠顺势把“识字班基金”的想法说了出来，“以后咱们谁想学，就凑个份子，五分一毛不嫌少，主要是图个长久，大家都能学到手艺。”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响应。
“这法子好！公平！”
“我报名！下次算我一个！”
“对对，不能让念棠一个人又出力又贴钱。”
看着众人积极响应，苏念棠松了口气。这样公开透明，既能持续下去，也绝了某些人背后说闲话的路。
然而，她们在服务社的这番动静，恰好被也来买东西的林菲菲看在了眼里。林菲菲看着苏念棠篮子里那显眼的白糖包和红枣包，听着周围人对她的称赞，心里的妒火像泼了油一样烧起来。她紧紧攥住了手里的那封已经贴好邮票的举报信，眼神冰冷。
苏念棠，你就风光吧！看你这资本做派还能风光几天！她决定，今天就去把这封信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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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苏念棠开始在厨房里试做枣花酥。要想教别人，自己先得做熟练了。
红枣洗净、去核、上锅蒸熟，再用小勺细细碾成枣泥。锅里放少许猪油，将枣泥和部分白糖倒进去小火慢炒，直到水分收干，枣泥变得油亮绵密，甜香混合着枣香浓郁扑鼻。
另一边是和面。水油皮和油酥面是起层的关键。普通面粉加入化开猪油的温水，揉成光滑柔软的水油皮；另取面粉，直接加入凝固的猪油，搓成油酥面。这个过程需要耐心和手劲。
明浩和明轩扒在厨房门口，小鼻子使劲嗅着。
“娘，好甜好香啊！”明轩咽着口水。
“这是枣泥，等会儿包在酥饼里。”苏念棠笑着，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陆建军下班回来，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夕阳的金光透过窗棂，勾勒着妻子专注的侧影，灶台上弥漫着甜暖的蒸汽，孩子们眼巴巴地守在门口。他没有出声，靠在门框上静静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很自然地拿起搭在旁边的毛巾，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
苏念棠抬头，对他笑了笑，继续手上的活儿。将醒好的面团擀开、折叠、再擀开，反复几次，面皮便有了清晰的层次。包入深红色的枣泥馅，收口，轻轻按成小圆饼，再用小刀灵巧地划出花瓣的纹路，中心点上一点蛋黄液，撒上几粒芝麻。一个生坯便做好了。
陆建军看着那在她指尖仿佛被赋予生命的面团，变成一个个精致如同艺术品的小点心，眼神深邃。他接过她手里的擀面杖：“我来擀皮，你包和刻花。”
夫妻俩一个沉稳有力，一个灵巧细腻，配合默契。偶尔手臂相碰，眼神交汇，流淌着无需言说的温情。三个孩子也安静下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爹娘一起变出好看的点心。
第一炉枣花酥出炉时，满屋飘香。那酥皮层层绽放，如同盛开的菊花，露出里面深红油亮的枣泥馅，好看得让人不忍下口。
苏念棠挑了两个烤得最好的，吹凉了，先递给眼巴巴的孩子们。又拿起一个，转身递到陆建军嘴边：“尝尝？”
陆建军就着她的手，低头咬了一口。酥皮簌簌掉落，入口即化，枣泥的香甜瞬间充盈口腔，甜而不腻，香酥可口。他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沾了些面粉的鼻尖上，眼底带着赞许的笑意：“很好吃。”
他没有多说，但这三个字和眼中的笑意，已让苏念棠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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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
林菲菲独自一人，悄悄将那封厚厚的举报信投进了邮筒里，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她看着那绿色的铁皮箱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而苏念棠家，灯火温馨。孩子们早已带着枣花酥的甜香进入梦乡。苏念棠靠在床头，就着灯光看一本从空间里找出来的关于点心制作的书。陆建军洗漱完上床，很自然地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在看什么？”
“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简单易学又好看的点心方子。”她放松地窝在他怀里，翻着书页。
陆建军的手臂紧了紧，大手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无声地传递着温暖和力量。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将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静谧而安详。枣花酥的余香似乎还隐约可闻，与这夜晚的温柔交织在一起。
然而，那封投入邮筒的信，正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正悄然向这个温馨的小家扩散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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