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的晨光带着融融暖意，屋檐下的冰棱滴滴答答化得更急了。杨家村的土路上，积雪消融处露出深色的泥土，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柴火和早饭的香气。
陆家主宅的厨房里，赵素芬正用力揉着一大盆发面，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面团在她手下渐渐变得光滑柔韧，她抬头对正在灶前熬粥的陆母说道：娘，您看看这面发得可好？豆馅是念棠昨儿个送来的，我闻着就甜丝丝的，肯定好吃。
陆母握着长勺在粥锅里缓缓搅动，金灿灿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她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状似随意地问道：建民一早就往镇上去了？
赵素芬忙压低声音：天还没亮就带着招娣出门了，说是去铺子后院帮忙。我瞧着二哥这些日子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干活也格外上心。
此时铺子的后院，正呈现出一派令人惊奇的景象。不过短短几日，那场大火留下的焦黑土地上，竟密密麻麻地冒出了一片新绿。嫩生生的菜苗在初春的寒风里倔强地挺直腰杆，叶片肥厚水灵，长势快得惊人。
招娣蹲在地头，伸出小手指轻轻碰了碰嫩绿的叶片，眼睛睁得圆圆的：爹，您快看，这菜苗长得真快！昨儿个还没这么高呢。
陆建民正在一旁整理农具，粗糙的大手动作比往常轻快许多。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抚过菜苗，声音低沉：嗯，这地...特别肥。
钱寡妇坐在小板凳上择菜，忍不住连连感叹：这地真是奇了！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快的菜苗。这才几天工夫，都能看出是荠菜和婆婆丁了。
正在前铺称酱菜的苏念棠手顿了顿，温声解释道：许是火烧过的地特别肥，加上前几日那场雪水滋润。
后院角落里，陆建军正在搭建鸡窝。锯木头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刨花落了一地。他偶尔抬头，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追随着苏念棠忙碌的身影。
三弟，陆建民抱着一捆新刨光的木料走过来，声音比往常清晰了些，这边椽子要再加固一下吗？
陆建军接过木料，仔细检查着榫头：嗯，多钉几个楔子。开春后风大，得搭结实些。
前头铺子已经开了张，热气腾腾的豆花刚出锅，各色酱菜的香味飘了满街。熟客王大爷拎着个陶罐来打酱，伸长脖子往后院张望：
苏娘子，听说你们后院长出菜来了？这可真是新鲜事！
钱寡妇一边利落地舀酱，一边笑着接话：可不是嘛！长得可旺了，绿油油的一片！
哎呀，这可真是因祸得福啊......
对面街角，王老五的身影晃了晃，很快又缩了回去。
午后的阳光更加暖和了，菜苗仿佛又长高了一指。招娣蹲在菜畦边，小心翼翼地拔着杂草，每拔一棵都要抬头看看陆建民的脸色，生怕拔错了。
苏念棠拎着水桶走过来，俯身看了看，柔声夸道：招娣拔得真干净，一根杂草都没留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芝麻糖递过去，歇会儿，吃块糖。
招娣的小脸立刻绽开笑容，像突然开放的迎春花，小心翼翼地把糖攥在手心里。
正在劈柴的陆建民斧头顿了顿，再落下时力道轻快了许多，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牵。
日头偏西时，后院已经焕然一新。菜畦整理得整整齐齐，新搭的鸡窝牢固结实，连被火烧坏的篱笆都补上了新枝条。陆建民收拾着工具，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明天我再来，把东边那块地翻了。
苏念棠正在给菜苗浇水，闻言点头：好，正好我新得了一些菜籽，都是开春能种的。
回村的路上，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招娣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等着两个大人。融雪的泥土路上留下了一串小脚印。
陆建民沉默地走了一段，突然低声开口：今天...谢谢。
苏念棠温婉一笑：二哥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暮色中的陆家灶房飘出炒菜的香味。赵素芬把金灿灿的炒鸡蛋盛了满满一盘，特意把最大最嫩的那块夹到了招娣碗里：
多吃点，正长个子呢。
夜深人静时，苏念棠的意识沉入空间。灵泉边的作物长势正好，新一批种子已经准备妥当。退出前，她特意留意了一下对面街角——王老五今天又在那个位置晃悠了许久。
而此时，周记粮行的后院里，茶盏被重重顿在桌上：
长得特别快？周老板眯着眼睛，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
王老五躬身回答，声音带着几分惶恐：是、是的老板，这才几天工夫，菜苗都半拃高了...我看着都觉得邪门。
去，想办法弄些种子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神仙种子。
月光静静洒在刚冒头的嫩芽上，那些新绿在夜色中泛着莹润的光。偶尔有夜归的村民路过，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两眼——这寒冬腊月里的勃勃生机，总是格外惹人怜爱。
更深夜静时，招娣悄悄从被窝里爬出来，踮着脚从窗台的花盆里抠出那块没舍得吃的芝麻糖，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好，又塞回枕头底下。月光照见她带着笑意的睡脸，不知在做什么好梦。
次日清晨，当初升的朝阳再次照耀后院时，东边那片土地已经被翻整一新，湿润的泥土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静静等待着新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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