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晨起的风里带着明显的凉意，吹得院角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又稀疏了些。金黄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落，铺在青石板上，踩上去沙沙作响。
苏念棠添了件薄夹袄，照例先查看院子里的坛坛罐罐。酱缸沉稳，泡菜坛安静，昨日新腌的雪里蕻已经析出碧绿的汁水，散发着一股冲鼻又清新的咸涩气。一切井然有序，仿佛前几日的风波从未发生。
她走到屋檐下，看了看盖着纱布的竹筛，里面是第二批准备售卖的枣泥山药糕，白嫩依旧，甜香诱人。经过昨天的试水，她对这点心的销路有了底，今天特意多做了些。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隔壁那处破屋。那里依旧门窗紧闭，死气沉沉，连一丝烟火气都无。只有招娣那瘦小的身影，偶尔会出现在院门口，提着个破木桶，怯生生地去井边打水，又飞快地缩回去。那场“辣粉之灾”似乎让王翠花彻底消停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苏念棠心里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有些沉甸甸的。她知道，有些伤痕和怨恨，并不会因为一时的惩罚就消失，只是被强行压了下去，在暗处发酵。
赵家媳妇和钱寡妇来时，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隔壁的安静，让她们干活时都自在了不少。
“念棠，今天这枣泥糕看着更水灵了！”钱寡妇掀开纱布看了看，由衷赞道。
“昨天好些人没买到，念叨着呢，今天肯定卖得快。”赵家媳妇也信心满满。
果然，院门刚开不久，熟客们便络绎而至。有直奔酱菜来的，也有专门冲着新点心来的。
“念棠，给我留的枣泥糕呢？可别卖光了！”张婶人还没到，大嗓门就先传了进来。
“给您留着呢！”苏念棠笑着应道，将早已包好的一斤点心递过去。
张婶接过，付了钱，又压低声音道：“那边……还没动静？”她朝隔壁努努嘴。
苏念棠摇摇头。
“该！让她好好长长记性！”张婶解气地说了一句，这才提着点心走了。
枣泥山药糕果然大受欢迎，不到晌午，第二批也销售一空。连同着酱菜的收入，苏念棠粗略算了算，今天半日的进项就已相当可观，照这个趋势，日收入突破十块大关指日可待。她将赚来的铜板和毛票仔细清点，大部分依旧稳妥地收进空间木匣，只留少部分在外面周转。摸着那日渐充盈的木匣，心里对未来的规划也愈发清晰。
午后，趁着孩子们午睡，两位帮工也回家歇晌，苏念棠闩好院门，心念一动，进入了空间。
空间里依旧温暖如春，灵气盎然。那几畦菜地里的蔬菜长势极好，水灵灵的，仿佛不受外界季节更替的影响。她走到那几株金丝枣树下，又收获了一批饱满红亮的枣子。接着，她来到存放种子的区域，那里除了常见的蔬菜种子，还有几包是她根据空间古籍记载，收集或交换来的、外界不常见的香料和药材种子，比如一种名为“百里香”的带着特殊清香的草，还有一种果实能提鲜的“木姜子”。
她沉吟片刻，取出一小包“百里香”的种子。这东西气味独特，或许可以尝试加入某些酱料或者点心中，增加风味的层次？她小心翼翼地将几粒种子播撒在空间一块闲置的、土质格外肥沃的黑土地上，又用灵泉水细细浇灌。看着种子悄无声息地没入泥土，她心里升起一丝期待。这些小小的尝试，或许就是未来摆脱单一经营、开拓新路的关键。
退出空间，她开始准备晚饭。今天她打算做个简单的疙瘩汤，暖和又省事。用空间产的面粉和清水搅成均匀的面絮，锅里烧开水，将面絮一点点拨进去，配上几片碧绿的小白菜，再淋上点香油，撒上葱花，一锅热气腾腾、面香四溢的疙瘩汤就好了。
孩子们醒来，闻到香味，都围到灶台边。明浩帮着拿碗筷，明轩眼巴巴地看着锅里，连小明远也咿咿呀呀地指着。
“慢点吃，小心烫。”苏念棠给孩子们盛好饭，看着他们呼噜呼噜吃得香甜，心里被填得满满的。简单的一餐饭，却是风雨过后最珍贵的安宁。
晚饭后，天色尚早。苏念棠拿出陆建军的信，又细细看了一遍。目光落在最后那句“别舍不得花，给孩子们和你添置些东西”上，心里有了主意。
她找出尺子，给三个孩子量了尺寸。明浩和明轩长得快，去年的冬衣都有些短了，小明远更是需要新做。她盘算着，明天就去镇上扯几尺厚实暖和的布料，再买些新棉花，趁着天气还没彻底冷下来，赶紧把孩子们的冬衣赶制出来。至于她自己，倒是不急，旧衣裳改改还能穿。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迟疑的脚步声。苏念棠抬头望去，竟是多日未见的陆建民。
他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小布袋，脸色比前几日更显憔悴，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身上那件旧褂子似乎也更空荡了。他看到苏念棠，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喊一声“三弟妹”，却又哽在喉咙里，最终只是低低地叫了声：“念棠。”
苏念棠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院门口，语气平和：“二哥，有事？”
陆建民将手里的布袋递过来，声音干涩：“这是……娘让拿过来的，一点新磨的高粱面。还有……这是我……我攒的几个鸡蛋，给孩子们吃。”
苏念棠看了一眼那布袋，又看了看陆建民那布满红血丝、带着深深疲惫和窘迫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她接过布袋，能感觉到里面除了粗糙的高粱面，还有五六个圆滚滚的鸡蛋。
“代我谢谢娘。”她顿了顿，看着陆建民那几乎垮下去的肩膀，终究还是添了一句，声音放缓了些，“二哥，你也……顾着些自己。”
陆建民身体微微一颤，像是被这声难得的、不带指责的关切触动了。他猛地低下头，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半晌，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挤出一句：“……我知道。”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离开了，那背影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格外萧索孤寂。
苏念棠看着他那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心里并无多少同情，却也没有了之前的厌憎。有些人，选择了什么样的路，就要承受什么样的果。她能做的，也仅止于此了。
她提着布袋回到屋里，将东西放好。那点高粱面和鸡蛋，值不了几个钱，但背后代表的，是婆婆依旧明确的维护，以及二哥那份难以言说的、带着弥补意味的示好。这个家，经历了一番动荡洗牌，新的格局，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日子里，悄然形成。
夜色四合，星光点点。
苏念棠吹熄了油灯，躺在孩子们身边。听着他们均匀的呼吸声，她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屋顶。
王翠花暂时不足为惧，婆家关系趋于稳定，生意走上正轨，也有了新的发展方向，甚至远方的丈夫也送来了支持和牵挂……一切似乎都在向好。
但她心里清楚，这平静之下，依旧潜藏着未知。王翠花真的会甘心吗？二哥以后会如何？生意做大后，会不会引来别的眼红和麻烦？
前路漫漫，唯有步步为营，不断提升自己，才能在这世间，为她和孩子们，挣得一片真正安稳的天地。
带着这份清醒的认知，她缓缓闭上眼。明天，还有新的挑战和希望，在等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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