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初降，清晨的院落里，草木叶子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空气冷冽而清新，呵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苏念棠呵了呵有些冻僵的手，推开屋门。她先去看屋檐下那几盆宝贝的“百里香”。经过空间泉水的滋养和这些时日的生长，这些香草已经长得颇为茂盛，灰绿色的叶片上带着银白色的绒毛，在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她轻轻掐下一小簇顶端的嫩叶，指尖立刻沾染上那股清冽独特的冷香。今天，她打算正式用它们来制作第一批“百里香”风味酱。
灶房里，温暖的水汽驱散了寒意。大锅里熬着的小米粥咕嘟作响，另一口小点的锅里，她正在炒制用来做酱的底料。葱姜蒜末在热油中爆香，加入自家磨的豆瓣酱和少许辣椒粉，炒出红油和复合的酱香味。就在这时，她将洗净、略微捣碎的“百里香”嫩叶撒了进去。
瞬间，一股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那原本略显厚重的酱香，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冽的山泉，一股带着柠檬与薄荷气息的冷香优雅地融入其中，巧妙地平衡了酱料的浓郁，使得整体气味层次瞬间提升，变得格外诱人而富有高级感。这香气不同于“木姜子”的霸道辛辣，更像是一种沉稳而风雅的渗透。
“啧，这味儿可真不一样！”进来准备帮忙的赵家媳妇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念棠，你这又是加了什么好东西？闻着就觉着……嗯……挺讲究的！”
钱寡妇也跟着点头：“是啊，这香味儿，跟之前的都不一样，说不出的好闻，感觉配什么都好吃！”
苏念棠笑了笑，手下不停，将炒好的酱料盛出备用：“试试新方子。等酿好了，两位嫂子第一个尝。”
早饭桌上，热气腾腾的粥点驱散了孩子们身上的寒气。明浩和明轩比赛着谁能把粥喝得更干净，小明远则努力用勺子舀着碗里的米粒，吃得满脸都是。苏念棠看着他们，眼里满是温柔。她将新炒的、带着“百里香”冷香的酱料舀了一小碟放在桌上。
“尝尝这个新酱，抹在馒头上吃。”
明浩好奇地掰了一块馒头，蘸了点酱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眼睛亮了：“娘，这个酱好吃！有点凉凉的，不咸！”
明轩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吃完连连点头。连小明远都伸着小手要去够那碟酱。家常的早饭因为这一点新的味道，而增添了别样的趣味。
饭后，院门刚开，早已等候在外的熟客们便涌了进来。除了惯例来买点心酱菜的，更多人则是被那隐隐飘散出的、与前几日“木姜子”截然不同的新香气所吸引。
“念棠，今天这又是什么香？快说说！”
“闻着就清爽，是不是又出新口味了？”
“给我留着点啊，别又卖光了！”
苏念棠一边麻利地招呼着客人，售卖着现有的产品，一边耐心解释新酱还在发酵阶段，还需等待些时日。这更是吊足了大家的胃口，纷纷预定。
这络绎不绝的热闹景象，如今已是小院的常态。而那新酱的独特香气，也如同一位无声的信使，飘向了村头的破旧院落。
招娣正在自家冷清的灶房里，就着一点咸菜喝稀粥。闻到那随风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清冽酱香，她忍不住停下筷子，小鼻子用力吸了吸。那味道真好闻，和三婶之前做的所有东西都不一样。她想起昨天学的新字，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又想起爹昨晚居然主动问她今天还去不去三婶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暖，又有点酸。
陆建民蹲在院门口，沉默地吃着简单的早饭。那阵阵飘来的、代表着苏念棠那边红火日子的香气和喧闹，依旧让他感到刺耳和憋闷。但不知为何，当那缕与众不同的、带着冷香的酱味钻入鼻腔时，他烦躁的心绪似乎被这清冽的气息抚平了一丝。他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自家院子里，女儿那瘦小的、正望着隔壁方向出神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里这碗清可见底的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招娣，也为了他自己。
晌午时分，苏念棠开始正式封装那批“百里香”风味酱。她将炒制好的酱料与少量熟芝麻、花生碎混合，装入消毒过的干净陶罐中，淋上封存用的熟油。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赵家媳妇和钱寡妇在一旁帮忙，看着那几十罐即将诞生的新品，眼里都充满了期待。
“念棠，我看这酱，肯定又能卖个好价钱！”
“光是这香味就赢了，镇上那些铺子里的酱，都没这个味儿！”
苏念棠但笑不语。她心里想的，不仅仅是卖钱。这独特的“百里香”酱，将是她在镇上立足、打出名号的又一记重拳。
下午，她抽空去了一趟镇上，这次是直奔那个带小院的旧街铺面。与房东见了面，仔细看了铺子的结构和后面的小院。院子不大，但足够她前期进行酱菜和点心的生产，甚至还能隔出一个小房间，必要时可以住人。位置虽然不在最繁华的主街，但胜在清净，租金也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
心里权衡再三，她几乎已经做出了决定。
傍晚回到家，夕阳将小院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孩子们在院子里玩闹，招娣已经干完了活，正和明浩、明轩一起，在苏念棠的指导下，复习着这几天学的字。朗朗的童声在小院里回荡，充满了生机。
苏念棠开始准备晚饭。今天她用新做的“百里香”酱烧了一个豆腐，酱香浓郁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爽，极其下饭。又炒了个醋溜白菜，酸爽开胃。简单的饭菜，却因为用了心思而显得格外美味。
一家人围坐吃饭时，苏念棠看着孩子们，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明浩，明轩，小远，娘可能……很快就要在镇上租个小铺子了。”
三个孩子都抬起头，明浩眼睛最亮：“娘，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镇上了？”
“暂时还不行，娘先去看看情况。等铺子稳定了，再接你们过去。”苏念棠给他们每人夹了一筷子菜，“到时候，你们就能去镇上的学堂读书了。”
孩子们似懂非懂，但听到能去镇上，能上学堂，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夜色降临，苏念棠哄睡了孩子们。她独自坐在灯下，拿出那份简单的租赁意向，再次仔细看着。这一步迈出去，就意味着她将面对更广阔的市场，也意味着更大的挑战。
她抬眼望向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安静的小院里。隔壁，那盏如豆的灯火依旧亮着，隐约能听到招娣细弱的读书声。
这边，是即将启航的新征程；那边，是艰难复苏的旧家园。两处院落，在清冷的秋夜里，仿佛都被同一种名为“希望”的微光所笼罩，各自生辉。
苏念棠深吸一口气，吹熄了油灯。黑暗中，她的眼神格外明亮。
一切，都即将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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