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青璃缩在廊柱的阴影里，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疯了。
这个男人绝对是疯了。
前一刻还痛到无法站立，后一刻就要发动一场决定天津卫生死的战争。
这不是一个正常统帅该有的决断，这更像是一场被逼到绝路的豪赌。
而她，冷青璃，就是这场豪赌桌上的筹码。
她再也无心去探查什么书房了。
那个地方的秘密，在夜祁这个巨大的、行走的谜团面前，忽然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悄无声息地退回，几乎是逃一般地回到了房间。
“小姐，您回来了。”
碧梧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您的脸色好难看，是碰到什么事了吗？”
冷青璃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
说她偷听到督军病发，又听到他要主动开战吗？
这些话，只会让她们主仆二人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声从主楼的方向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有亲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压低了却依旧清晰可辨的争执。
冷青璃心中一紧，和碧梧对视一眼，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出声，侧耳倾听。
议事厅里，夜骁正指挥着亲兵将散落一地的文件重新归整。
他脸上的凝重还未散去，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夜祁那道疯狂的命令。
主动出击？
拿什么出击？
天津卫的兵力只堪堪能守，主动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副官！”
一名亲兵从外面快步跑了进来，神色古怪。
“何事慌张？”夜骁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
“门口……门口来了一个日本人。”
亲兵喘着气，
“他说他是个游历的医者，听闻督军身体有恙，特地前来送药。”
夜骁整理文件的手停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日本人？医者？”
他重复了一遍，语调充满了怀疑，
“他怎么知道督军身体有恙？消息传出去了？”
“没有！绝对没有！”
亲兵连忙摆手，
“弗兰克医生离开后，府里就下了封口令，谁也不敢乱说。”
“那就奇了。”
夜骁的表情愈发阴沉，一个来历不明的日本人，恰好在督军病发后，就带着药找上门来。
“把他轰出去。”
“可是副官……”
那亲兵面露难色，“他说……他能治的，不是凡间的病。他说他带来的药，专治各种查不出来的疑难杂症。”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夜骁心中最不安的地方。
查不出来的疑难杂症。
弗兰克医生那张困惑无奈的脸，还历历在目。
夜骁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沉声开口：“带他去偏厅，我亲自去会会他。”
偏厅里，一个身着深色羽织，脚踩木屐的男人正安静地跪坐在蒲团上。
他看起来四十岁上下，面容清瘦，留着一撮整齐的仁丹胡，神态平和，仿佛不是在戒备森严的督军府，而是在自家的茶室。
夜骁一踏进门，就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不适。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和这座铁血肃杀的府邸格格不入的气场。
“你就是那个日本医生？”夜骁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客套。
男人缓缓抬起头，对着夜骁微微躬身，汉语说得有些生硬，但也还流利。
“在下小岛健，一介云游医者。听闻贵府主人身染奇疾，特来献药。”
说着，他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黑漆小盒，双手捧着，递了过来。
夜骁没有接。
他身后的两名亲兵，正是刚才在议事厅里目睹了夜祁病发全过程的人，他们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
小岛健也不恼，自顾自地打开了盒子。
一股奇异的、混合着草木与檀香的甜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盒内的红色丝绒上，静静地躺着三颗龙眼大小的黑色药丸，表面光滑，隐隐有流光转动。
“此药名为‘还神丹’。”
小岛健介绍道，
“专治心火攻心，气血逆行之症。无论何种顽疾，只要不是外伤，服下一颗，半个时辰内必有奇效。”
“笑话。”
夜骁冷哼一声，
“督军府有全天津卫最好的医生，用不着你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骗子。”
“副官！”
一名亲兵忍不住开口了，声音有些急切，
“弗兰克医生他……他不是也束手无策吗？督军的病来得那么凶险，万一……万一这药真的有用呢？”
另一名亲兵也附和道：
“是啊副官，就让他试试吧！总比干等着强！”
看着自己手下人动摇的神情，夜骁心中怒火更盛。
他知道他们是出于忠心，但这份愚忠，很可能会害了督军！
“你们俩都先出去。”夜骁压着怒火开口。
亲兵们不再多语，连忙应声说：“是”，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那个叫小岛健的男人忽然笑了。
他那双细长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夜骁，慢悠悠地开口了。
“夜副官，你的忠诚，令人敬佩。”
“但你只知护其身，却不知其苦。这种病，不是凡间的病，而是一种血脉里的诅咒，对吗？”
夜骁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一瞬间绷紧，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配枪。
血脉里的诅咒。
这六个字，是夜家最大的秘密！
是除了他和督军之外，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
这个日本人，他到底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
看着夜骁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惊，小岛健的笑意更深了。
他将那个黑漆小盒，轻轻地往前一推，放在了夜骁面前的桌案上。
“看来，我没有说错。”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这诅咒，会一次比一次猛烈。这一次是灼心之痛，下一次……或许就是神智尽失。夜副官，你赌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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