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麟老人贪婪地吸了一口茶香,心中更是滴血。这可是他珍藏多年都舍不得喝的宝贝啊!
林青却面色不变,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极其小心地从玉盒中拈出约莫一钱左右的茶叶。茶叶并非寻常的卷曲或片状,而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如同冰晶凝结般的九角星形,色泽墨绿中透着莹白,叶脉清晰如银线,在晨光下泛着微光。
水将沸未沸,壶中发出轻微的“松风”之声。林青提起水壶,悬壶高冲,沸水如同银线,精准落入紫砂壶中,将那一钱星形茶叶完全淹没。旋即盖壶。
他没有用任何花哨的手法,只是静立等候,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壶身。
三息之后,他提起茶壶,手腕微转,壶嘴倾斜,一道澄澈如琥珀、却又隐隐泛着淡青色灵光的茶汤,如同山间清溪,稳稳注入两只紫砂小杯之中。茶汤在杯中微微荡漾,竟无一丝泡沫杂质,清澈见底,茶香随着热气蒸腾,愈发醇厚清雅,与之前干茶的香气又有所不同,多了几分温润与包容。
更奇的是,那茶香仿佛有形质一般,化作缕缕淡青色的氤氲之气,袅袅升起,不仅没有在空气中迅速消散,反而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丝丝缕缕地朝着不远处那团暗红魔焰飘荡而去!
魔焰似乎对这股清雅平和的香气极为抗拒,剧烈翻滚了一下,试图将其驱散。但那茶香氤氲却异常坚韧,无视魔焰的灼热与邪气,如同最温柔的细雨,悄然渗透了进去。
林青端起其中一杯,并未饮用,只是置于鼻端,轻轻嗅了一下,随即放下。然后,他端起另一杯,走到了魔焰边缘。
“喝了它。”林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魔焰核心诸葛玄霸的耳中。
魔焰中的身影剧烈颤抖了一下,血红的眸子透过焰光,死死盯住林青手中那杯看似普通的茶汤,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充满了警惕与狂暴的杀意。他体内的魔元与灵骨正剧烈冲突,痛苦不堪,本能地排斥一切外来之物。
林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手稳稳地托着茶杯。那杯中的茶香氤氲,越发浓郁地飘向魔焰。
僵持了数息。
或许是那茶香中蕴含的极致宁静与安抚之力,对此刻痛苦躁动的诸葛玄霸产生了难以抗拒的吸引;或许是林青那平淡目光中隐含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又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疯狂的杀意……
诸葛玄霸猛地伸出那只枯瘦如爪,覆盖着血色魔纹的手,一把夺过茶杯,看也不看,仰头便将那杯温热的茶汤尽数倒入口中!
茶汤入喉的刹那,诸葛玄霸浑身剧震!双眼骤然瞪大!
没有想象中的灼热或冰冷,也没有任何灵力冲击。那茶汤仿佛化作了一道温润清冽的甘泉,瞬间流淌过他如同被烈火炙烤、又被寒冰冻结的经脉!所过之处,狂暴冲突的魔元与灵骨之力,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柔地抚过、梳理,躁动平息,戾气消散,混乱的轨迹开始变得有序!更有一股清凉宁静之意,如同醍醐灌顶,直冲他识海深处,将那疯狂滋生的杀意与心魔虚影,生生镇住、涤荡!
“呃……”一声低沉的、带着难以置信意味的呻吟从诸葛玄霸喉间逸出。他周身沸腾的魔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温顺、内敛,那令人心悸的暴戾气息急速消退。虽然魔功本质未变,灵骨亦未移除,但那种内外交攻、即将崩溃的混乱状态,竟在这一杯茶汤之下,被强行抚平、稳定了下来!
他盘膝坐稳,闭上血红的双眼,开始主动引导体内力量,巩固境界。
林青收回目光,不再看他,转身走回松下,开始清洗茶具。动作依旧从容不迫,仿佛刚才只是请人喝了一杯再普通不过的解渴茶水。
而一旁,青麟老人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张,半晌合不拢。
他亲眼看着自己珍藏的、珍贵无比的“九叶凝神茶”,在林长老那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难以言喻道韵的冲泡手法下,化为具有神奇功效的茶汤。一杯!仅仅一杯!便镇住了一个炼神巅峰魔修的走火入魔之势!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茶道造诣?!
那行云流水的动作,那对火候、水温、出汤时机精准到极致的把握,那看似简单却暗合天地的冲泡韵律……这哪里是泡茶?这分明是以茶为媒,引动天地间最精纯平和的生机道韵,化为疗治心魔、梳理灵力的无上妙药!
青麟忽然想起林长老之前说他理解的“炼器”与自己不同。难道说,这茶道……也是林长老那玄奥莫测的“道”的一种体现?一法通,万法通?
他心中对林青的敬畏与敬佩,瞬间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先前那点因献出茶叶而产生的心疼,此刻早已被无边的震撼与庆幸取代!能亲眼目睹这样一次近乎于“道”的展示,别说三钱凝神茶,就是把他所有珍藏都拿出来,也值了!
皓月清冷的眸子中也掠过深深的讶异。她虽不通茶道,但也感受到了那杯茶汤中蕴含的非凡力量与林青冲泡时那份举重若轻的从容。林师叔的手段,当真如浩瀚星空,每每以为窥见一角,实则不过冰山一鳞。
暗处,千星魔尊的星辉微微荡漾,似有感慨。以茶入道,调和阴阳,镇压戾气……前辈行事,总是如此出乎意料,却又暗合至理。那诸葛玄霸,倒是因祸得福,得了这一杯涤魔清心茶,不仅免了走火入魔之危,恐怕日后修炼《焚天血魔功》时的心魔反噬,都能减轻几分。只是不知,前辈特意救他,是随手为之,还是另有用意?
林青已将茶具清洗完毕,重新收回竹篓。他看了看魔焰已然彻底平稳、进入深层调息状态的诸葛玄霸,又看了看兀自沉浸在震惊中的青麟,以及神色复杂的皓月,什么也没说,只是提起竹篓,拍了拍怀中又睡过去的小花鸡,沿着来路,缓步离去。
晨光渐亮,山林间鸟鸣清脆。那棵老松下,只余红泥小炉中尚未燃尽的炭火,散发着最后一点余温,以及空气中,那久久不散的、清雅沁人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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