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咎站在地脉断裂处的裂口边缘，左臂疤痕如烙铁般滚烫。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罗盘按入身前浮空的阵图中枢，指尖划过七处节点标记，一道极细的金线自他掌心延伸而出，沿着地面沟壑缓缓爬行。
第一处节点设在南侧塌陷区的断岩之下。玄铁钉已插入地缝三寸，但符文尚未闭合，金火刚从经脉中引出便剧烈震颤，顺着灵流逆冲而回。陈无咎喉头一甜，血丝自唇角溢出，在冷风中瞬间凝成暗红冰珠。
“材质不纯。”阵法师扑上前，手指抚过铁钉表面，“这根桩里混了凡铁渣，撑不住高阶灵流。”
陈无咎抹去嘴角血迹，解下腰间锤刃：“换遗甲重铸的那根。”
亲兵抬来新桩，通体漆黑泛青，是昨夜熔炼三百具残甲所得。他接过锤柄，单膝跪地，将桩尖对准裂隙，一锤砸下。火星四溅中，钉身没入半尺，可符文依旧闪烁不定。
“不够。”阵法师声音发紧，“灵性不足，镇不住煞气。”
陈无咎沉默片刻，咬破指尖，血滴落在钉尾刻纹上。刹那间，金光微闪，符文终于闭合。一股灼热顺着地脉蔓延而去，第一环节点勉强稳住。
可这稳定只持续了不到十息。
北面第二节点传来爆鸣，玄铁基座炸开，骨灰与铁屑喷溅数尺。阵法师踉跄后退，手中测算盘裂开一道缝：“杂质太多，第二批桩子根本没法用！”
“全拆了。”陈无咎站起身，目光扫向城内废墟，“把剩下那些残甲都运来，当场重炼。”
“来不及！”阵法师几乎吼出来，“子时将至，你现在重炼，等材料成型天都亮了！而且……”他盯着陈无咎苍白的脸色，“你还能撑几次引火？刚才那一冲，经脉已经受损。”
“我们不是在布阵。”陈无咎走向西北方向的第三节点，“是在抢命。”
熔炉就地架起，战死者最后一批残甲被投入火中。火焰呈暗金色翻腾，陈无咎割开胸口下方三寸，让几滴心头血落入熔液。铁水沸腾，一截新桩缓缓成型。
此时，两名士兵蹲在东墙角落低声交谈。
“他拿咱们的命赌。”一人攥着铁锹，指节发白，“金火要是炸了，整座地脉都会崩。”
另一人摇头：“我娘说过，活人不能靠死人气运撑城。这阵法……邪门。”
他们的头顶，在陈无咎的气运之眼下泛起灰黑色杂光，如同阴云蔽日。
他听见了，却没有斥责。而是转身走回主阵眼位置，当着所有人的面，单膝跪地，将最后一块阵基按在自己胸口下方。
“若阵成而我活，你们皆可归家。”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风声，“若我先死，这具身躯便是最后一枚阵钉——我的命，比你们更贴着这座城。”
全场寂静。
那两名士兵垂下头，手中的工具重新抬起。其他人陆续回归岗位，搬运材料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张猛不知何时出现在三丈外的残垣后，拄刀而立，未发一言。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陈无咎背上，看着那道因强行控火而微微抽搐的脊线。
第四节点设在旧箭楼遗址。阵法师带着助手赶至，抱着刚铸成的新桩。可刚插入地底，符文便开始扭曲。
“能量传导中断。”助手惊呼，“骨灰量不够，‘死战不退’之意断了链！”
阵法师猛地抬头：“必须补魂引！否则节点无法共鸣！”
“哪来的魂引？”有人喊，“战死者遗骸早埋了！”
陈无咎闭目，体内金火如沸水翻涌。他知道，真正的魂引只有一个——以生者精魄为祭，嵌入阵基，才能强行续接意志断链。
他睁开眼，抽出腰间短刃，划开手臂伤口，让血顺着掌心流入阵枢凹槽。
“用我的血。”
“你疯了！”阵法师冲过来，“这不只是燃料，是要把意识烙进地脉！你会被反噬撕碎！”
“那就撕碎。”陈无咎将手掌死死按在阵眼中央，“只要它能记住这一晚。”
金火顺着血液渗入大地，第四节点终于亮起微光。可与此同时，他眼前一阵发黑，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东西在体内啃噬经络。
第五节点位于西段城墙断裂带。材料刚运到，一名年轻士兵突然扔下担子，后退两步：“我不干了！谁知道这火会不会烧到自己头上！”
周围人动作一滞。
陈无咎没有看他，只是缓缓站起，走向那人。士兵本能地后缩，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下一瞬，那人愣住了。
陈无咎竟将自己的手覆在对方掌心，引导其触碰阵基边缘。刹那间，一股温热涌入青年识海——不是火焰，而是一幅画面：无数战死者披甲执刃，背对苍狼关，面向兽潮，直至全员陨落。
“他们没逃。”陈无咎松开手，“你也别逃。”
青年怔在原地，良久，低头捡起担子，一步步走向阵位。
第六节点顺利激活。第七节点却因地裂过深，无法固定桩基。阵法师急得满头大汗：“差一个，整个闭环就断了！”
“不用桩。”陈无咎走向地裂中心，盘膝坐下，“我来当最后一个支点。”
他双手结印，体内金火全面释放，顺着七条灵流通道奔涌而出。七处节点逐一亮起，形成残缺的环状光路。
可就在最后一刻，主阵眼突然剧烈震颤。金火失控，沿着地脉倒卷而回，直冲他心脉。
陈无咎闷哼一声，身体剧震，双臂肌肉绷紧如弓弦。他强行维持结印姿态，不让灵流中断，可嘴角、鼻腔已渗出血丝，在脸上划出数道猩红痕迹。
张猛猛然踏前一步，却被亲兵拦住。
“他说过，不能动。”
阵法师扑在测算盘前，手指颤抖：“能量要逆冲回城了！快切断源头！”
陈无咎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他知道，一旦切断，前功尽弃；若不切，整座城的地脉将被焚毁。
他猛然抬头，望向 horizon。
风止，灯凝。
地下，一道金色细流正缓缓爬行，似火种将燃未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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