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木屋内,短暂的喘息之机被更沉重的现实打破。沈师兄将金色法衣贴身穿好,温润的力量如涓涓细流,勉强压制着胸口的“玄冥寒气”和全身伤口的钝痛,但也仅仅是压制。真正的恢复需要时间、药物和营养,而这些,他们极度匮乏。
他先将云煌在床上安顿好,那对暗沉的龙角放在云煌枕边后,似乎微微散发出更柔和的光晕,云煌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开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呼吸也略趋平稳。这让他稍感安慰。岑老的水晶之茧放在床脚最稳妥的角落,星辰信标的光芒与屋内昏暗的光线交织。
清影的灵偶静静悬浮在矮桌上那本摊开的奇异古书上方,银芒流转,似乎在与那些看不懂的文字进行着某种无声的交流。沈师兄看了一眼,知道此刻解读古书非一日之功,当务之急是解决生存问题——食物和水源,还有生火。
他将桃木剑和乌黑法印用屋内找到的一块相对干净的麻布包好,系在腰间。那令牌和帝钟也小心收在怀里。直觉告诉他,这些东西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或许比任何武器都重要。
“清影,”他嘶哑地开口,看向灵偶,“你留在这里,守着他们。我出去找点能吃的喝的,再看看能不能弄到生火的东西。”
灵偶的银芒闪烁了几下,缓缓从古书上飘起,悬浮到沈师兄面前,光芒似乎带着一丝不赞同的“注视”。
“我知道外面危险。”沈师兄苦笑,扯动嘴角的伤口,“但我现在好歹能动,你……”他看着这小小的、脆弱的灵偶,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清影为了他们变成这样,他绝不能再让她去冒险。
灵偶的银芒急促地闪烁了几下,然后转向屋门方向,又转回来对着沈师兄,光芒柔和而坚定。随即,她晃晃悠悠地飘到屋角那堆锈蚀的农具旁,银芒聚焦在一把勉强能看出是柴刀形状的铁器上,又飘到门口,光芒指向外面那片荒废的田垄和更远处的林地边缘。
沈师兄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是要代替他出去,而是指引方向,甚至……帮忙寻找目标?
这灵偶虽然无法言语,行动也缓慢笨拙,但似乎保留着莫清影的智慧和一部分空间感知能力(钥匙本源?),在这陌生环境里,或许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好。”沈师兄不再坚持,“我们一起去附近看看,不要走远。”
他推开歪斜的木门,血色的天光混合着金色星河的微芒,将外面染上一层妖异的色调。空气依旧沉闷,但比起之前黑森林深处的压迫感,这里确实算得上“平静”。远处隐约传来狂暴的兽吼,但似乎都远离这片区域,印证了这里的特殊。
沈师兄手持柴刀(虽然锈迹斑斑,但勉强能用),警惕地扫视四周。灵偶则悬浮在他身侧稍高的位置,双眼银芒如同探照灯般,缓缓扫过地面、草丛、树木。
他们首先检查了小屋前那片荒废的田垄。杂草丛生,大多是暗绿色或深褐色的、形态普通的野草(在这个世界,普通即是反常),但沈师兄不敢轻易尝试。灵偶的银芒在一处土壤相对湿润的田埂角落停留片刻,沈师兄用柴刀小心拨开杂草,发现下面长着一些矮小的、叶片肥厚多汁、颜色翠绿得有些异常的植物,有点像地球上的马齿苋,但茎秆更粗,叶片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
“这个?”沈师兄看向灵偶。
灵偶的银芒落在一片叶子上,光芒稳定,没有预警的闪烁。沈师兄犹豫了一下,摘下一片最小的叶子,用舌尖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叶片的汁液。一股淡淡的、带着微涩的清甜味在口中化开,没有立即的麻痹、刺痛或其他不适感。他又等了一会儿,身体没有异常反应。
“似乎……能吃?”他不敢确定,但这是目前找到的最像食物的东西。他小心地采集了几把最嫩的部分,用一块随身带的布包好。
水源是更大的问题。小屋附近没有明显的水源。沈师兄记得来时似乎看到过远处有反光,但不敢贸然深入。灵偶的银芒指向小屋后方,靠近岩壁的方向。
他们绕到屋后。岩壁脚下,堆积着许多从上方风化剥落的碎石。灵偶的银芒聚焦在一块半埋在土里、颜色深暗、表面长满青苔(这里的青苔也是暗绿色)的大石后面。
沈师兄费力地挪开石头,一股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石头后面,岩壁根部,竟然有一个脸盆大小的、浅浅的石坑!坑底积着约莫一指深的、清澈见底的水!水是从岩壁缝隙中极其缓慢地渗出来的,汇聚于此。
水很清,没有任何异味。沈师兄用柴刀柄小心地沾了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又仔细观察,没有发现悬浮物或奇怪的色彩。灵偶的银芒也一直照射着水面,光芒稳定。
“希望没问题。”他取出一个从屋里找到的、还算完好的陶罐(已经清洗过),小心翼翼地将石坑里的水舀了起来,大约有大半罐。这点水远远不够,但至少解了燃眉之急。
最后是生火的材料。小屋里有干燥的茅草(虽然陈旧)和木柴(床和桌子拆了也能应急,但那是最后手段)。沈师兄更希望能找到一些易燃的引火物。他们在小屋周围搜寻,找到了一些枯死的、相对干燥的灌木枝条,以及一些类似松针的、油脂丰富的针叶(颜色是暗红的)。灵偶甚至在一处背风的岩石下,发现了一小片颜色灰白、质地松软的苔藓状物体,捏起来很干燥,似乎很容易点燃。
抱着采集到的“食物”、水和引火物,沈师兄和灵偶快速返回了小屋。关上门,将外界那血天金河的诡异天光和不祥的嘶吼暂时隔绝。
接下来是生火。沈师兄没有打火机或火柴(遗失了),但他记得一些古老的方法。他在屋内清理出一块空地,用找到的燧石(屋里角落有)和柴刀背反复敲击,溅出火星,尝试点燃那些干燥的苔藓。过程并不顺利,尝试了数十次,手都震得发麻,终于,一点微弱的火苗在苔藓上蹿起!
他小心地呵护着这珍贵的火种,加入细小的枯枝,然后是稍粗的枝条。渐渐地,一堆小小的篝火在屋内空地中央燃烧起来!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了屋内的阴冷和霉味,带来了久违的温暖和光明。火光映照着沈师兄疲惫却坚毅的脸,也映照着悬浮的灵偶那柔和的银芒,以及床上昏迷的云煌和角落里的水晶之茧。
有了火,就可以烧水,加热食物。
沈师兄用另一个陶罐(在屋后找到的)架在火上,倒入一些清水。然后将那些采集来的翠绿植物洗净,撕成小段,放入水中。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烹饪”,但加热一下总能消毒,或许也更易消化。
等待水开的时候,他回到矮桌旁,再次看向那本古书和守在一旁的灵偶。
“清影,你能……看懂这些字吗?哪怕一点点?”他抱着微弱的希望问道。
灵偶的银芒落在书页上,缓缓移动,似乎真的在“阅读”。片刻后,银芒在书页的某个角落停留,然后,那银芒竟脱离了灵偶的双眼,化作几缕极其纤细的光丝,如同最灵巧的笔触,在空中缓缓勾勒、描绘!
沈师兄屏住呼吸,紧紧盯着。
光丝勾勒出的,并非文字,而是一幅极其简略、却意蕴清晰的图画!
画中,是一个人形(线条简陋,但能看出穿着宽袍),手持一件物品(形状像法印),面对着一团翻滚的、由点和线组成的混沌云雾。人形身上散发出线条(代表光芒或能量),与混沌云雾接触。而在图画下方,还有一个更小的符号,看起来像是一座山的简化图形,山顶有一点光芒。
沈师兄心脏狂跳。这图画的意思……是这位小屋的原主人,曾用法印(或类似力量)对抗某种混沌(是这个世界的扭曲力量?),而那座山……难道是线索?目的地?
灵偶似乎耗尽了力气,空中的光丝缓缓消散,银芒也黯淡了一瞬,重新回到灵偶双眼。她微微晃了晃,显得有些疲惫。
“那座山……是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还是……指向‘昆仑’?”沈师兄喃喃自语。他想起了在墟界回廊的“定星台”看到的记载,以及青云子关于昆仑之巅的预言。难道这个小屋的主人,也曾追寻过类似的目标?或者,他来自……昆仑?
线索依然破碎,但至少有了一个模糊的方向。
这时,陶罐里的水开了,翠绿的植物在沸水中翻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青草和淡淡药香的蒸汽。沈师兄将陶罐端离火堆,稍微冷却。
他先自己尝了一小口煮过的“菜汤”。味道很淡,带着微涩和一丝回甘,喝下去后,胃部传来舒适的暖意,并没有任何不适。他等了片刻,确认安全。
然后,他小心地扶起昏迷的云煌,用一块干净的布蘸着温热的菜汤,一点点润湿他干裂的嘴唇,再极其缓慢地喂入少量汤汁。云煌无意识地吞咽着,虽然大部分都流了出来,但终究喝进去了一些。
沈师兄自己也喝了几口汤,吃了几片煮软的叶子。谈不上美味,但食物入腹带来的充实感和暖意,让他几乎枯竭的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他又用热水清洗了自己和云煌身上一些较浅的伤口,重新包扎。
做完这一切,疲惫再次如潮水般涌来。但他不敢睡。火需要照看,外面并不绝对安全,云煌的状况也需要时刻留意。
他将桃木剑和法印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背靠着墙壁,坐在篝火旁。灵偶静静地悬浮在古书上空,银芒依旧,如同守夜的灯。
火光跳跃,将屋内的影子拉长、晃动。屋外,血色的天空下,金色的星河依旧冷漠地流淌,偶尔有遥远的、狂暴的嘶吼顺风传来,又迅速被这片小小“净土”的静谧所吞噬。
在这个诡异的、危机四伏的异世界角落,一间破败的小屋,一堆篝火,四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伤痕累累的灵魂(或意识),暂时找到了一个脆弱的平衡点。
食物和水有了初步来源,火带来了温暖和光明,甚至找到了一丝可能与“昆仑”或这个世界秘密相关的线索。
但沈师兄清楚,这仅仅是开始。云煌的伤势需要更好的治疗,岑老需要复苏的方法,清影需要恢复形骸,而他们,需要找到离开这个诡异世界、或者至少生存下去的长期方案。
那本看不懂的古书,那些神秘的法器,小屋原主人留下的谜团,以及窗外那永恒的血天金河……一切都在等待着他们去探索、去破解。
生存的战争,从挣扎求存,开始转向了探寻与抗争。
他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滚烫的木杖碎片和紫色晶石,又看了看篝火,看了看同伴,最后目光落向窗外那无尽的、诡异的夜空。
手中的桃木剑,传来一丝温润而坚定的触感。
路,还很长。但至少,他们终于有了一处可以暂时休整、积蓄力量的“根据地”,以及……几件或许能斩开前路迷雾的“利器”。
夜,还深。但火光不灭,希望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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