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穿过通道的瞬间，仿佛被投入了急速旋转的漩涡。并非血肉之躯被撕裂的痛苦，而是一种灵魂层面被强行拉伸、扭曲的怪异感。四周是光怪陆离、无法形容色彩的流光，耳边是空间规则被暴力蹂躏发出的、直接作用于感知核心的尖锐嗡鸣。
我这具桃枢木与玄阴铁铸就的灵偶之躯，在这狂暴的空间传送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胸前林老大夫所赠的玉符骤然变得滚烫，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晕，竭力稳定着我周身紊乱的能量场。
仅仅一息，或者更短。
“噗通！”
沉重的落地感传来，伴随着枯枝落叶被压断的细碎声响。我几乎是砸进了一片柔软而潮湿的腐殖质中，巨大的冲击力让我这小小的身躯在地上弹动了两下才稳住。
紧随其后的是另一声闷响，以及一声压抑的痛哼。云煌显然就没我这么“好运”了，他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溅起不少泥点。
那强行开辟的空间通道在我们身后剧烈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随即“啵”的一声轻响，彻底崩溃、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残古丘那令人窒息的煞气与万兵煞魔恐怖的咆哮，被彻底隔绝在了另一个时空。
死里逃生。
我躺在冰冷的、带着浓郁泥土和腐烂植物气息的地面上，一时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强行催动“钥匙”本源开辟稳定通道，几乎抽空了我体内所有能量，灵偶核心传来阵阵虚弱的灼痛感，仿佛过度使用的机械。
四周一片死寂。
只有微风拂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以及某种不知名昆虫悠长的、带着湿气的鸣叫。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白雾，能见度极低，只能勉强看清周围几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形态古拙的巨树轮廓，它们的树皮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上面爬满了湿滑的苔藓。
这里就是通道连接的“安全地带”？这片森林……静得有些诡异。
我挣扎着，用尚在微微颤抖的“手臂”撑起身体，环顾四周。云煌就在我旁边不远处，他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显然刚才为了抵挡万兵煞魔的最后一击以及穿越空间通道，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他那柄银色短刀插在一旁的泥土里，光芒黯淡。他抬起头，浅金色的瞳孔中惊魂未定，但更多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与探究，死死地盯住了我。
“你……”他的声音因为喘息和伤势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你刚才……做了什么？那空间通道……是你打开的？！”
我心中凛然。果然，瞒不住了。在那种绝境下，动用“钥匙”本源强行开辟生路，暴露是必然的。只是，该如何解释？
我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暗中加速汲取周围空气中微薄的能量，试图尽快恢复一丝自保之力。同时，灵觉全力向外延伸，警惕地感知着这片未知森林。
这里的灵气……很古怪。并非残古丘那种暴烈混乱的煞气，也非回春堂周围平和的人间烟火气，而是一种……沉滞、阴冷、仿佛亘古不变的死寂。灵气浓度不低，却难以被吸收利用，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冻结了。
而且，这片森林……太安静了。除了风声和虫鸣，听不到任何鸟兽活动的声音，仿佛所有的活物都刻意隐藏了起来，或者……根本不存在。
“回答我！”云煌见我不语，语气加重了几分，他勉强站起身，目光如炬，“能强行稳定并开辟空间通道，这绝非筑基期，甚至非金丹期修士所能为！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自何处？那异界气息，与这能力是否有关？”
他一步步向我走近，虽然受伤，但巡天司修士的威压依旧不容小觑。
我下意识地后退，背靠上了一棵冰冷的、布满苔藓的巨树树干。退路已绝。
就在我心思电转，思考着如何应对这紧逼的质问，是继续否认，还是部分坦承，或是再次尝试逃离时——
“沙沙……沙沙沙……”
一阵不同于风拂树叶的、轻微的摩擦声，从我们左侧的浓雾深处传来。
那声音很轻，很有规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落叶上缓慢而谨慎地移动。
我和云煌几乎是同时噤声，猛地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连咄咄逼人的云煌，也瞬间将注意力从我的秘密上转移，全身肌肉紧绷，重新握住了插在地上的短刀刀柄，眼神锐利地盯向那片被白雾笼罩的区域。
在这诡异的寂静森林里，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动静，都足以牵动最敏感的神经。
浓雾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遮挡着视线。
那“沙沙”声越来越近。
渐渐地，一个模糊的、矮小的轮廓，在雾气中显现出来。
似乎……是一个人影？
随着距离的拉近，轮廓逐渐清晰。
那确实是一个“人”，或者说，类人的存在。他身材矮小，约莫只有常人一半高度，穿着一件用某种宽大、灰暗的树叶和藤蔓粗糙编织成的“衣物”，裸露在外的皮肤是如同树皮般的深褐色，布满褶皱。他的头发是干枯的绿色，如同垂落的藤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很大，占据了脸庞近三分之一的位置，瞳孔是纯粹的墨绿色，没有眼白，此刻正带着一种混合着好奇、警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沧桑感，静静地注视着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顶端镶嵌着一颗朦胧发光石头的木杖。
他就那样站在离我们约三丈远的雾气中，停下了脚步，不再靠近。
森林守护者？土着？还是……别的什么？
我和云煌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疑惑。这个类人生物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这片森林融为一体，沉静而古老，感觉不到明显的敌意，但也绝无友善。
他打量了我们片刻，目光尤其在我这三寸灵偶和云煌那明显带有巡天司风格的服饰上停留了一会。
然后，他开口了。发出的是一种低沉、缓慢，带着奇异韵律的语言，音节拗口，仿佛古木摩擦，完全无法理解。
见我们毫无反应，他顿了顿，似乎思考了一下。随后，他抬起那只空着的手，指向森林的某个方向，然后又指了指我们，再次重复了几个音节。
这一次，虽然依旧听不懂，但那手势的意思却大致能明白。
他是在说……跟我们走？或者，指向某个我们要去的地方？
云煌眉头紧锁，压低声音对我道：“小心，这生物很古怪，这片森林也充满未知。他的话不可信。”
我自然明白。但眼下，我们迷失在这片诡异的白雾森林，身受重伤，能量耗尽，前有未知生物，后无退路。似乎……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那矮小的类人生物见我们依旧迟疑，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墨绿色的眼眸如同深潭，耐心地等待着。
是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指引，冒险跟随？还是拒绝，留在这片可能潜藏着更大危险的迷雾中？
我看着那类人生物指向的、被浓雾吞噬的森林深处，又感受了一下体内空空如也的能量和灵偶核心传来的虚弱感，再瞥了一眼身旁伤势不轻、但眼神依旧锐利的云煌。
最终，我深吸一口气（尽管不需要），操控着身体，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无论如何，待在原地，绝非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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