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吞面店的工作繁重而油腻。逼仄的后厨,堆积如山的碗盘,滚烫的热水,以及老板不时响起的、带着口音的催促声,构成了我们在地球生存的第一课。
沈师兄的脸色始终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让他用那握惯了赤霄剑、掐惯了金丹法诀的手,去触碰沾满油污和食物残渣的碗碟,简直是酷刑。他动作僵硬,好几次差点把一摞盘子摔碎,引来老板不满的呵斥。他周身那低气压,让后厨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云煌则适应得快得多。他沉默寡言,学什么都极快。无论是清洗碗盘的流程,还是帮忙择菜、搬运食材,他都做得一丝不苟,那双浅金色的瞳孔在氤氲的水汽后,冷静地观察着一切。只是他偶尔看向窗外车水马龙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现在是以十五岁少女的形态)主要负责一些杂务,比如擦桌子、端送已经做好的云吞面到前厅仅有的几桌客人面前。这让我有更多机会接触前厅,也让我能更近距离地看到那部固定在收银台旁边墙壁上的、老旧的橘红色公用电话!
那部电话,如同磁石般吸引着我全部的心神。每一次路过,心脏都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十年了,那串刻在灵魂里的电话号码,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困难重重。老板几乎一直守在收银台后面,要么算账,要么用他那台声音很大的手机和人通话。而且,打电话需要钱,那种印着数字和图案的、这个世界的“灵石”——硬币或者一种叫做“Ic卡”的东西。我们身无分文。
中午的忙碌高峰过后,店里暂时清闲下来。老板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拿着手机走到后巷去抽烟,似乎是和牌友约牌局。
机会!
前厅只剩下一个刚送完外卖回来的、满头大汗的年轻伙计,正趴在桌上打盹。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我……我去一下洗手间。”我低声对还在后厨默默洗碗的云煌说了一句。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敏锐地扫过前厅那部电话,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颔首,手下洗碗的动作未停,却仿佛更加专注,像是在为我警戒。
沈师兄靠在角落闭目养神,对这一切漠不关心。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自然地走向前厅。经过收银台时,我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台面——没有零钱,也没有看到那种电话卡。
怎么办?没有钱!
难道要……?
我的目光落在了趴在桌上睡觉的伙计身上。他裤兜里,似乎露出手机的一角。
借?不告而取谓之窃!我内心激烈挣扎。但这是唯一的机会!十年了,爸爸妈妈,妹妹,你们到底怎么样了?这个念头如同火焰般灼烧着我的理智。
就在我手指微微颤抖,几乎要控制不住伸向那伙计口袋的瞬间——
“喂!细路女!做咩啊?”(喂!小姑娘!干什么呢!)
老板粗哑的嗓音如同炸雷般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抽完烟回来了,正瞪着眼睛盯着我悬在半空、意图不明的手。
我吓得浑身一僵,猛地缩回手,脸色瞬间煞白。“我……我找纸巾……”我慌忙指向墙壁上的纸巾盒,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老板狐疑地上下打量我,又看了看还在睡觉的伙计,没好气地骂道:“做野就专心做野!唔好搞搞真!”(干活就专心干活!别搞东搞西!)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那部手机,心脏狂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失败了……而且引起了怀疑。
巨大的失望和委屈涌上心头,眼眶阵阵发酸。我强忍着,默默拿起抹布,机械地擦拭着已经光洁的桌面。
下午的时光在压抑中度过。傍晚,忙碌再次来临。我们一直工作到晚上九点多,店里打烊。
老板从油腻的收银台抽屉里数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递给我们:“喏,你哋三个嘅工钱。今日算系咁,听日早点到!”
每人六十块。三张绿色的纸币,握在手里,轻飘飘的,却是我们在这个世界立足的第一步。
走出云吞面店,夜晚的b港依旧灯火通明,但我们已经无暇欣赏。饥饿和疲惫再次袭来。
我们在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前停下。看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食物,云煌和沈师兄都显得有些无措。我带着他们走进去,用有限的金钱,买了最便宜的几个面包和三瓶矿泉水。
坐在便利店外的台阶上,我们默默地吃着这来到地球后的第一顿“正经”饭食。面包干涩,矿泉水冰凉,但至少缓解了腹中的饥饿。
我捏着手里剩下的钱,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街角那个熟悉的、挂着“公用电话”标志的绿色亭子。
这一次,我有钱了。
“我……我去打个电话。”我站起身,声音有些沙哑。
云煌立刻跟着站起来:“我陪你。”
沈师兄看了我们一眼,没说话,依旧坐在台阶上,闭着眼睛,仿佛与这个喧嚣的世界隔绝。
我走到电话亭前,深吸一口气,将一枚一元硬币投入投币口。听着那“哐当”一声脆响,我的手心因为紧张而满是冷汗。
拿起听筒,里面传来规律的忙音。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了那串魂牵梦绕了十年的号码。
“嘟——嘟——”
听筒里传来等待接通的提示音,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击在我的心上。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我屏住呼吸,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爸爸严肃却关切的脸,妈妈温柔的唠叨,妹妹调皮的笑容,还有白主持那总是笑眯眯的模样……
接电话啊!快接电话啊!我在心中疯狂呐喊。
然而——
“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机械而冰冷的女声从听筒中传来,如同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期盼和热血。
空号……
为什么空号?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十年前我“死”,家人是不是因为伤心过度?还是……什么原因换了号码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我的脑海,让我浑身发冷,握着听筒的手僵在半空,连硬币用完、电话被自动挂断的“嘟嘟”忙音都恍若未闻。
“清影?”云煌担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缓缓放下听筒,失魂落魄地转过身,靠在冰冷的电话亭玻璃上,身体微微发抖。十年等待,好不容易抓住一丝联系的可能,却落得如此结果。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不安,几乎将我淹没。
夜色深沉,b港的霓虹依旧闪烁,却照不亮我心中那片冰冷的阴霾。
外婆,爸爸妈妈,妹妹,白主持……你们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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