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一暂居之躯!”
林老大夫的声音在雷声的余韵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与天地共鸣的威严。我悬浮于他掌心之上的灵性光团,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牵引与压迫。
那不是卖货郎剥离灵魂时的霸道,也不是忘川埠头淬炼时的混乱毁灭,而是一种更加精微、更加有序、仿佛遵循着某种古老生命法则的力量。林老大夫引导而来的,并非单纯的天地灵气,而是经过他自身医道修为调和、融入了雷霆中一丝破而后立的生机,以及大地深处厚重承载的造化之力。
这股力量如同无形的手术刀与塑泥,开始对我的灵性光团进行精细至极的“雕琢”。
首先被引动的,是我灵体中那沉凝厚重的煞气根基。它们在造化之力的引导下,不再仅仅是能量,而是如同被赋予了“骨骼”与“框架”的职能,缓缓拉伸、定型,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约莫三寸高低的人形轮廓。这轮廓初时虚幻,但随着煞气的不断填充、凝聚,渐渐变得凝实,散发出一种暗沉内敛的金属光泽,仿佛由某种未知的黑色金属铸造而成,提供了最基础的支撑与保护。
紧接着,我那坚韧温润的道基之力,如同被唤醒的藤蔓与血脉,沿着煞气构筑的轮廓蔓延、交织。它们化作无数纤细而坚韧的能量丝线,填充着“骨骼”之间的空隙,模拟着经络与肌理,更将一丝丝被雷霆淬炼过的生机注入其中。这道基之力如同粘合剂与活化剂,使得那冰冷的煞气框架,开始焕发出一种内敛的、属于“生命”的微弱波动。
最后,是那最为核心、也最为特殊的“钥匙”本源。它并未被用于塑造形体,而是在林老大夫精准的操控下,如同最精密的芯片,被嵌入了这具雏形躯体的“眉心”位置。它静静地蛰伏在那里,不再散发任何吸引或开启的气息,仿佛与这具新生的躯壳彻底融为一体,成为了其存在的核心枢纽与唯一标识。
我的意识,我那承载着所有记忆与情感的意志核心,则被林老大夫小心翼翼地从光团状态,引导着,注入了这具刚刚成型的、三寸高低的暗沉小人之中!
“嗡——!”
就在意识与躯壳融合的刹那,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而陌生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感觉”到了边界!
不再是之前那种无形无质、扩散感知的状态,而是有了一个明确的、可以被“意识”到的形体轮廓!我“感觉”到自己有了“头”,有了“四肢”,虽然它们微小而僵硬,仿佛不是血肉,而是某种冰冷的、带有韧性的木质与金属的混合体。
我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
那具暗沉的小人,右手的食指,极其细微地、带着一种艰涩阻隔感的,颤动了一下!
成功了!我能……操控这具身体了?!尽管这种感觉如此怪异,如此笨拙,仿佛隔着厚厚的棉袄去触摸东西,但确确实实,我拥有了一个可以凭意念驱动的、实实在在的“身体”!
林老大夫长长舒了一口气,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这番“塑形”对他而言消耗极大。他摊开手掌,那三寸高低的暗沉小人,便静静地站立在他的掌心。
小人的面容模糊,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通体呈现出一种暗哑的、仿佛陈年桃木与黑铁交融的色泽,隐隐有极其细微的、属于道基的温润流光在体表下缓缓流转。而在那模糊面容的眉心处,有一个比针尖还小的、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的暗金色光点,那便是嵌入的“钥匙”本源。
“以此‘桃枢木’混合‘玄阴铁’精粹为基,辅以你自身煞气道基为脉,雷霆生机为引,暂且固尔形神。”林老大夫端详着掌心的小人,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一丝满意,“此躯虽小,亦非血肉,却能与阳世之物接触,承载你之灵性,免于飘散之忧。更可借此躯,缓慢吸纳日月精华,温养自身。”
他轻轻将我(现在或许该称这具小人为“我”了)放在桌案上。我的“双脚”接触到了冰凉的木质桌面,传来一种实实在在的触感!虽然微弱,却无比真实!
我低下头(这个动作对我来说也很新奇),看着自己那双小小的、同样由暗沉材质构成的“脚”,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不再是虚无的光团,不再是庞大的封印,我拥有了一个……身体。一个微小、怪异,却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可以在此世活动的身体。
“多谢……林老。”我尝试着传递出意念。声音无法发出,但一股微弱的精神波动,准确地传达了我的感激之情。
林老大夫微微颔首,似乎接收到了我的意念。他转身从药柜的某个抽屉里,取出一些柔软的、干净的棉布,小心地为我铺设了一个小小的“窝”,然后将我安置在其中。
“你灵体初定,躯壳新成,需静养些时日,适应此身。”他叮嘱道,“莫要急切,循序渐进。”
就在这时,外面原本狂暴的雷雨声,渐渐停歇了。乌云散开,一缕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入室内,正好落在我所在的桌案上。
月光如水,浸润着我的新身体。那由桃枢木和玄阴铁构成的躯壳,仿佛对这月华有着天然的亲和力,自发地开始吸收其中温和的太阴之力。我能感觉到,那僵硬、冰冷的躯体,在月华的滋养下,似乎变得稍微“柔软”了一丝,操控起来也仿佛顺畅了那么一点点。
这便是我“重生”后的形态吗?一个三寸高低的、木铁小人般的灵偶?
日子,再次恢复了平静,却与之前玉匣中的感知截然不同。
拥有了暂时的身体,我的世界变得“具体”而“微小”。
我栖息在林老大夫为我准备的棉布小窝里,白天,感知着药铺里人来人往,药香弥漫;夜晚,则沐浴月光,缓慢地吸纳太阴精华,熟悉着对这具新身体的操控。
我能蹒跚地在桌案上行走,虽然步伐缓慢,偶尔还会摔倒。我能用小小的“手”触摸到纸张的纹理,感受到药材的干燥或湿润。我甚至尝试着,去“拿起”一根比我的身体还长的、林老大夫用来书写药方的细小狼毫笔,虽然沉重无比,几乎无法操控,但这是一种全新的、与物质世界交互的体验。
小宝依旧是我最大的乐趣来源。他发现我能“动”了之后,更是惊奇不已,每天都要跑来桌案边,瞪大眼睛看着我缓慢地活动,还会偷偷给我带来一些米粒大小的糕点碎屑,或者一滴清水。虽然他带来的“食物”对我这具身体毫无意义,但他那份纯粹的善意和陪伴,却是我在这陌生世界里感受到的最真实的温暖。
林老大夫依旧会对着我讲解医理道法,似乎将我当成了一个特殊的“弟子”。有了身体之后,我对他的讲解理解得更加深刻,尤其是关于能量流转、五行生克、以及精神与物质交互的部分。我开始隐隐明白,他为我塑造这具身体,并非随意为之。桃枢木蕴含生机,玄阴铁能稳固灵体,两者结合,暗合阴阳相济之道,正是温养我这类特殊灵体的最佳载体之一。
时间,在这缓慢的适应与学习中流逝。
我渐渐熟悉了这具微小的身体,操控起来不再那么艰涩。我甚至能调动体内那微弱的道基之力,在体表泛起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温润光晕,驱散夜间的寒意。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一个月圆之夜。
我照常坐在桌案上,面向窗外,全力吸纳着格外充沛的月华。体内那融合后的能量在月光下缓缓流转,滋养着灵性与躯壳。
忽然间,那蛰伏于我眉心、“钥匙”本源所在的位置,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悸动!
与此同时,一股遥远、微弱、却带着一丝熟悉气息的空间波动,仿佛穿透了无尽距离,被我的“钥匙”本源精准地捕捉、放大,传递到了我的意识之中!
那气息……是钱师叔!还有……阿关!
他们……在附近?!不,不是附近,是似乎在某个地方,触动了某种与空间、或者说与“门”相关的禁制或器物!而那波动,正好与我这“钥匙”本源产生了共鸣!
我猛地“站”起身,小小的身体面向波动传来的方向(那似乎是城镇的东南方),灵性核心剧烈震荡!
五年了!我终于再次感应到了熟悉之人的气息!
然而,那波动只是一闪而逝,随即湮灭,再也无法捕捉。但其中夹杂的一丝急促与惊乱的意味,却让我心中骤然一紧。
他们……遇到麻烦了?
林老大夫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他望着东南方向,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掐算着。
“因果牵连,终难避免。”他轻叹一声,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既已感应,便是缘法。看来,你这‘暂居之躯’,也到了该出去走动走动的时候了。”
新的波澜,已然掀起。
我这具微小的灵偶之身,似乎注定无法长久安于这间平静的药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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