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的话音冰冷空洞，在暗红色的天穹下回荡。
顾寒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献祭？三个容器？她要把风妄和赵虎都……
驼背老头上前一步，枯木拐杖横在身前，沉声喝道：“不管你是谁，从这丫头身体里滚出来！守夜人的血脉不是给你这么糟践的！”
“守夜人？”“雨晴”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不屑，“一群自以为是的看守罢了。守着门，守着秘密，守着所谓的‘平衡’……结果呢？血脉凋零，传承断绝，连最后的后裔都要靠外人的源石苟延残喘。”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胸前——那里，暗红色的光芒正透过衣物隐隐透出，那是“钥匙”核心融入她体内的位置。
“我才是‘钥匙’的真正意志。被他们强行拆解、封印了数百年……如今终于重聚，找到了最合适的‘载体’。”她看向雨晴的双手，眼神中有种病态的迷恋，“这具身体，这纯净的守夜人血脉……多完美啊。既能承载我的力量，又能以血脉共鸣，最大限度地撬动‘门’的封印。”
“你放屁！”老鬼头啐了一口，“雨晴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才不是你的什么载体！”
“看着长大？”“雨晴”歪了歪头，那双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眼睛看向老鬼头，忽然笑了，“哦……你是说，那个在听风镇废墟里躲了三天三夜，饿得啃树皮的小女孩？还是那个被‘守夜人’残党找到后，每晚做噩梦哭醒的可怜虫？”
老鬼头脸色一变。
“你们真以为，她这些年平平安安是运气？”“雨晴”的笑容愈发诡异，“是我在保护这具身体啊。在她血脉觉醒最痛苦的时候，是我用‘钥匙’的力量帮她稳住心神；在她被影卫追杀时，是我引导她找到赵虎的残魂和源石；甚至在她救治那个叫庞稚的女人时，也是我暗中出力，否则凭她那点微末的净化之力，怎么可能从‘鸣·鸾咏’的反噬中抢回人命？”
她每说一句，老鬼头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顾寒舟听得心惊肉跳。原来雨晴这些年的一举一动，背后都有这个“钥匙”意志的影子？那她到底还有多少自我？
“现在，”“雨晴”张开双臂，身后的暗红门框仿佛感应到她的动作，漩涡旋转的速度加快了几分，发出低沉的轰鸣，“时机成熟了。三个‘容器’齐聚——一个是被‘幽’深度侵蚀的残次品，但保留了最纯粹的战斗本能和磐石意境；一个是天生与源石共鸣的特殊体质，正被我的力量改造，即将成为完美的‘门之守卫’；还有这具身体……”
她抚摸着雨晴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情人，语气却冰冷如铁：
“守夜人最后的纯净血脉，与‘钥匙’核心完全融合……将成为打开‘门扉’的，最后一块拼图。”
“你休想！”驼背老头暴喝一声，拐杖猛地往地上一顿！
轰隆！
地面震动，三道土墙拔地而起，将顾寒舟、风妄、赵虎护在中间。同时他左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股乳白色的、温暖而厚重的光芒从他身上升起——那是精纯的阳源力，与赵阳同源，但更加沧桑醇厚。
“哟，阳源力？”“雨晴”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还是修炼到‘返璞归真’境界的……老头子，你至少有两甲子修为了吧？难怪能教出赵虎这样的徒弟。不过……”
她轻轻抬手，对着土墙的方向虚虚一抓。
咔啦咔啦——
土墙上瞬间爬满了暗红色的裂纹！那些裂纹如同活物般蔓延，所过之处，土墙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脆弱。
“在这里，我的力量是无穷的。”“雨晴”淡淡道，“这片领域本就是‘门’的投影，充斥着最原始的‘幽’之力。你们的源力，在这里只会被不断侵蚀、消耗。”
驼背老头闷哼一声，显然支撑得有些吃力。但他没有后退，反而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拐杖上！
拐杖顿时光芒大盛，土黄色的光晕强行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土墙。
“老鬼头！带他们从东侧缺口冲出去！我拖住她！”老头嘶吼。
老鬼头一咬牙，短刃在掌心一划，鲜血涂满刀刃。刀刃上的幽蓝毒光瞬间转为猩红——这是搏命的血祭之法，能短时间内大幅提升速度和杀伤，但代价是至少折寿三年。
“顾小子！跟上！”
老鬼头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直扑东侧——那里尸兵的包围相对薄弱。
顾寒舟背着风妄，招呼赵虎：“虎子！跟紧我！”
赵虎虽然意识混乱，但对危险的本能感应还在。他低吼一声，左臂源石部分爆发出暗红光芒，竟主动冲到顾寒舟身侧，一拳轰向一个扑来的尸兵！
砰！
那尸兵被直接轰飞，胸口出现一个贯穿的大洞！但洞口的血肉迅速被幽绿光芒填充、修复，它摇晃着又站了起来。
“他娘的杀不死！”老鬼头骂了一句，短刃如毒蛇吐信，专挑尸兵眼眶里的鬼火刺。但尸兵数量太多，他左冲右突，一时竟难以突破。
“雨晴”看着这一幕，没有立刻追击，反而露出玩味的笑容。
“挣扎吧……挣扎得越厉害，绝望时献祭的味道才越鲜美。”
她抬起右手，对着暗红门框的方向，五指缓缓收拢。
嗡——
门框上的漩涡骤然加速！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从漩涡中心传来，目标直指风妄和赵虎！
顾寒舟只觉得背上一轻——不，不是轻了，而是风妄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拉扯，要脱离他的后背朝门框飞去！
“不好！”顾寒舟死死抓住风妄的衣服，整个人几乎被拖倒在地。
赵虎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他左臂的源石不受控制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整个人被拖得向前滑去，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沟！
“稳住！”驼背老头见状，拐杖往地上一插，土黄色的光芒化作锁链缠住风妄和赵虎的腰，强行定住他们。
但门框的吸力太强了。老头额头青筋暴起，嘴角开始渗血——他在同时对抗“雨晴”的侵蚀和门框的吸力，消耗巨大。
“前辈！”顾寒舟看得心急如焚，可他一个文人，在这种层面的对抗中根本插不上手。
就在这时——
“雨晴”突然身体一震，脸上的冷漠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捂住额头，发出痛苦的闷哼，那双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眼睛里，竟然短暂地闪过一丝属于雨晴的、清明的焦急。
“……妄……哥哥……”
极其微弱的声音，从她牙缝里挤出来。
雨晴的意识，在反抗！
“闭嘴！”“雨晴”的表情重新变得狰狞，她双手按住太阳穴，暗红光芒在周身剧烈波动，“你这残存的意识……老老实实被融合不好吗！”
她似乎在与体内的另一个意识激烈争斗，对门框的控制出现了瞬间的松动。
吸力减弱了！
驼背老头抓住机会，暴喝一声：“就是现在！老鬼头！破开缺口！”
老鬼头早已蓄势待发，闻言不退反进，整个人化作一道猩红流光，短刃如同旋风般斩出！
嗤嗤嗤嗤——！
七八具尸兵眼眶中的鬼火同时熄灭，尸体倒地。东侧的包围圈终于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隙！
“走！”
驼背老头收回土墙，拐杖一挥，一股柔和的推力将顾寒舟、风妄、赵虎一起推向缺口方向。
他自己却留在原地，转身面向“雨晴”，枯瘦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老头子我活了快一百三十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几颗的黄牙，“想拿我徒弟和我徒弟的兄弟献祭？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雨晴”已经重新稳定了身体的控制，眼中的清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怒意。
“找死。”
她抬手，暗红门框的漩涡中，一道暗红色的雷霆直劈而下，目标正是驼背老头！
老头不闪不避，拐杖高举，土黄色的光芒冲天而起，硬撼雷霆！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老鬼头已经带着顾寒舟三人冲出了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往雾气深处跑去。
身后，是不断爆发的能量碰撞声，以及驼背老头嘶哑的怒喝：
“快跑——别回头——！”
顾寒舟咬着牙，背着风妄，在浓雾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
老鬼头在前开路，赵虎踉跄着跟在身侧，左臂的暗红光芒忽明忽暗，显然也在对抗着什么。
他们不知道要跑去哪里。
这片领域是“钥匙”的主场，逃到哪里似乎都无济于事。
但至少……不能停在这里。
不能辜负那个用命为他们争取时间的老头子。
雾气越来越浓，身后的战斗声渐渐远去。
顾寒舟喘息着，汗水浸透了衣背。他侧头看了一眼背上的风妄——依旧昏迷，但眉头紧锁，似乎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头儿……”赵虎突然停下脚步，猩红的眼睛看向来时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师父……”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顾寒舟心头一沉。
老鬼头也停下，回头望去。雾气太浓，什么都看不见，但那个方向传来的能量波动……正在迅速减弱。
几息之后，一切归于寂静。
只有暗红色的天穹，永恒不变地低垂着。
老鬼头沉默了几秒，抹了把脸：“继续走。”
顾寒舟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背上的风妄往上托了托，继续迈步。
三人就这样沉默地在浓雾中前行，不知方向，不知尽头。
而在他们身后极远处，暗红门框前。
“雨晴”站在法阵中心，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驼背老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老头胸口有一个焦黑的贯穿伤，但他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根断成两截的枯木拐杖。
“值得吗？”“雨晴”轻声问，不知是在问老头，还是在问自己体内那个正在挣扎的意识。
没有回答。
只有门框漩涡旋转的嗡嗡声，如同永恒的叹息。
她抬起头，看向顾寒舟三人消失的方向，暗红火焰在眼中跳跃。
“逃吧……”
“在这片领域里，你们能逃到哪里去呢？”
“最终的祭品，一个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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