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习场上的掌声像一片浓稠的、令人窒息的潮水,将40名年轻军事部成员僵硬的身体裹住。
施坦纳少校此时的军靴碾过湿润的草地,声音刺耳:“在这里,我需要夸b组,干得不错,比他们多坚持了8分钟。”
40个人都是一些青年,听到这句话,都低头,虽然没笑,但是也可以看出很高兴。
“现在,战术科的人,出列。”施坦纳少校平稳切开稀稀拉拉的讨论声,话音刚落,40人,32人都出列了。
普拉秋斯看到,之前他们没有注意,那一架又一架的运输机居然就在他们天上不远处降落,上面下来的肯定是来参加演习的人员。
果不其然,他们在原地待了几分钟,大批的脚步声沉重混乱地朝这边跑,他们看到有很多穿着委员会制服的成员在他们身后集结,至少500人,看上去真是士气高昂。
施坦纳少校朝那座阴森的建筑偏了偏头:“战术科成员进入建筑,我会在里面给你们分组,双方对抗,生物科……”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在场的只有寥寥几名生物科成员,“可以选择观战,或返回运输机待命。”
这条命令如冰冷的刀锋,瞬间将人群彻底一分为二,穿着黑色制服的战术科成员开始移动,他们列队走向那扇再次洞开的、巨兽之口的铁门。
对比一下,生物科这边的几个人就显得有些茫然无措,就像潮水遗留在沙滩上的贝壳。
500多人的人群,生物科的成员在现场不过十几名,因为,他们本身还是研究员。
格里高利没说话,只是朝演习场地边缘那片稀疏的灌木丛抬了抬下巴,普拉秋斯明白了,他们需要一场风,一场刮掉硝烟和失败气息的风。
他们现在是自由活动了,格力高利拔起一根草茎,在指尖捻着:“坐在最好的包厢,看着别人打仗?”
回程的运输机引擎轰鸣,机舱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闷,因为只有十几人,他们干脆就聚在一架运输机上,大多闭目养神。
好几个人缩在角落,气氛低迷疲惫,普拉秋斯将手靠在一排冰冷的弹药箱上,身体微微晃动,那指尖无法控制地、极其细微地颤抖,寒风瑟缩的枯叶也是这样。
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一直怔怔地看着舷窗外翻涌的灰暗海面。
斯莱特坐在对面一直紧盯着他,沉默了几秒,轻声问道:“怕的?”
普拉秋斯没有回答他。
“但不是演习里的枪,对吗?”他一针见血,普拉秋斯视线一下从舷窗外缩回,望着他的眼睛,愣住了。
他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再看向斯莱特,只是将视线重新投入更深地、窗外那片令人绝望的深蓝,像是默认。
脚步踏在棱角分明的石阶梯上,普拉秋斯闷闷不乐回到雾鲸堡,推开那扇红木门,推开门的瞬间,仿佛紧绷了一天的神经骤然松弛,紧接着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冰冷刺骨的后怕。
他连制服都懒得脱,直挺挺扑倒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脸也埋进了枕套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如濒死小兽的呜咽。
格里高利默默跟进来,走到自己床边坐下,开始解作战靴的鞋带。
房间另一头,柜子边,传来铅笔划纸的沙沙声,斯莱特背对着门,看着那个地方。
“谁?”他冲那个地方喊道。
塞里斯抱着一张白纸走了出来:“你们来啦!”他蹦跳着过来:“看我画的东西!”
“来让我看看。”一边朝他挥手,普拉秋斯一边朝门的方向走过去。
斯莱特接过白纸仔细一看,啧啧夸赞:“这画的是……恐龙吧?真好看。”
普拉秋斯连忙说:“让我也看看。”
白纸上,有一个简单的恐龙的轮廓,尾巴直直的,背部是一层凸起,头布满了尖牙利齿,以及一个大大的空洞的眼睛。
格里高利去了一下刚才塞里斯画画的柜子后面,在刚才,他就是这么蜷缩在一张铺着毛毯的矮凳上画画。
“演习感觉怎么样?”斯莱特头也没回,声音也平淡无奇,听不出什么情绪。
格里高利将床边的靴子排放在鞋柜,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这个大家也知道嘛,四十人打一个人,全军覆没啊,他只用了一把半自动手枪。”
“然后嘛……”他声音顿了顿,沉了下去:“我们生物科的人作为研究员,直接被‘请’出场啊。”
普拉秋斯想到这里也笑,他服了,那么多人没打过,他第一次这么认可一个人的实力。
斯莱特看着纸上塞里斯画的恐龙,给他投去一眼赞赏的目光,斯莱特终于慢慢转身,简单说了句:“再见。”回到隔壁他的房间。
然后移向床上那团冰冷的被子。
明天就要进行新的任务了,但是和前两次都不同,他已经知道这第三次关于赫拉列岛的探险意味着什么,他们是“小白鼠”的存在。
原因就是下午的时候,他跟刚回来的马丁问这件事,马丁明显比他更熟悉,他那样严肃告诉普拉秋斯:“那是委员会正在进行的一个探索开发项目,可是上面缺乏第一支探险队。”
所以,看起来,委员会要将这些新人当成小白鼠“投放”进去,如果只是一片普通海岛也就算了,可如果有什么凶暴的野兽,他们确定最后只是有惊无险吗?
想到这里,他越来越不敢确定。
傍晚,快吃晚饭了,普拉秋斯喃喃自语:“试验品……”声音轻得像叹息,一股无法抑制的颤音。
“格里高利,我们就是这一批送过去的试验品,扔给那座岛,没准……给那些……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话音刚落,他忽然就咳嗽了两声,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
了解得越多,他越恐惧,也不是他一开始想的在沙滩上停留一段时间,而是深入内地。
格里高利侧过头,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眉头微皱:“我也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我比较乐观,我认为……”
普拉秋斯这次却像是没听见,瞳孔深处是纯粹的、几乎凝固的恐惧:“但可能会死,会怎么死?像演习里那样,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还是更糟糕的结果。”他完全进入了自己内心的世界,内心痛苦折磨着他。
他眼神像一只受惊的幼狼:“格里高利,我们算什么?我们联合起来连少校一个人都打不过,我们到那里就一定是安全的?”说到这,他好像也知道自己说的太悲观了,咳嗽了两声,沉默不语。
格里高利伸出手,用力摁在他紧绷的肩膀上,他了解朋友这种心情:“冷静点。”他声音不高。
斯莱特出现在了门口。
瞳孔里掠过一丝光,像冰层之下涌动的暗流。
“听起来挺热闹。”他微微挑起一边眉毛,唇角上弯,他走了进来,一条手臂随意搭在椅背上,姿态慵懒。
虽然是以这样的姿势坐着,那眼神却像探针般刺向普拉秋斯:“那么,我们未来的‘赫拉列岛英雄’。”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清晰而又带着一丝戏谑。
“不过能被这么吓到吧?还是……终于明白自己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了?”他歪了歪头,问的问题都透露出一股凉意,格里高利感觉有点不对劲:“你先别说了。”
斯莱特眼神复杂瞟了他一眼:“真是可怜的小白鼠……”
“斯莱特!”格里高利低吼一声。
坐在床上的普拉秋斯身子静如石块,斯莱特那轻飘飘的、一句又一句话语,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您先闭嘴。”他抬起头,礼貌地说,“而且难道你不用去吗?”
斯莱特倒是回答:“我当然也用……”
普拉秋斯的眼睛里围着一圈血丝,他看着斯莱特:“看来你也知道一些事情,那根本不是演习,没准最后我们就会像垃圾一样处理掉!”
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斯莱特在叹气的这段时间缓缓走了过去,在他面前侧着身,看着窗外。
“唉……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常的情绪波动。”普拉秋斯对斯莱特倾吐地心声。
“那么就假设我们会在那片岛上死去,如果我活下来了,你们死去,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如果你们活下来了,我死了……”他摸向口袋:“徽章就还给委员会好了。”
他几乎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了:“我在说什么呢……”
斯莱特脸上那点戏谑瞬间消失了,他转身面对着他,动作优雅得像一只收敛爪牙的豹子,也没有理会格里高利在一旁的眼神。
阴影笼罩下来,普拉秋斯的心瞬间被一种冰冷的压迫感冻结,不过还是坐着不动。
“那就对了,因为只有怕,说明你有脑子,没有怕,我不敢想象这个世界有多么疯狂。”他平静说道。
普拉秋斯浑身僵硬,他强迫自己直视着斯莱特那双眼睛,里面没有嘲讽、没有轻蔑、只有一片深渊般的平静和某种狂热的笃定。
“听清楚了,一些人是注定不会被淘汰的,他们是主角,将自己当成主角……”斯莱特说话时,普拉秋斯内心想道:他们好像真的跟对了人。
“现在我比你更重视,我作为你的向导,那就给我牢牢记住,把你那点可怜的恐惧给我吞进肚子里!我也会死!”他微微俯得更低,呼吸几乎拂过普拉秋斯的额头,声音也压得更低,仿佛一种宣告。
双方距离如此之近,那些冰凉的字就像子弹击穿了普拉秋斯的躯壳。那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保护他的欲望,又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只有不容置疑的真理。
一股奇异的感觉猛地从上方攫住了普拉秋斯的心脏,一种被强行从溺毙的深渊里拽出来的、近乎窒息的安全感。
普拉秋斯那种坐着仰头的姿势几乎让他处于弱势的一方。
而一种全新的东西在疯狂滋生。
普拉秋斯呆呆的,黑制服里的白衬衫在暗中又显得亮眼了,他平静地坐在那里,这种被其他人注视的感觉,现在他还无法抵挡。
夜晚,在斯卡德堡华丽的议会大厅里,议员们聚集在这,埃里希议长喊出一声:“安静。”
“现在,有请我们的皮克尔斯·格兰特博士上台!”
一阵掌声响彻全场。
皮克尔斯博士在自己座位上站起,夹着一堆厚厚的文件,大步朝着议会中心的发言台走出。
来到发言台前,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埃里希议长。
掌声骤然停止,安静又淹没了全场。
她咳嗽两声,将文件放在讲台上。
“我觉得,对于目前的夜族生物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无非就是延续种族了。”她开始演讲。
周围又是一圈小的掌声。
“各位,请回答我,夜族生物是否有幼年体形态?或者卵的形态?”她望向了四周,“结果是肯定的,因为一般的动物也是这样,它们也不例外。”
她在一堆文件里翻出一张很大的黑白照片,一只手捏着举过头顶:“这是我们侦察机拍摄的照片,在赫拉列岛,尤其是晚上,山上总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些蓝白色的光,而且面积并不算小。”她话音刚落,周围不少人就议论起来。
“为此,结合一个月前发生的那些事件,我们怀疑这座中型的无人群岛上可能已经变成夜族一个跳板。”她语气平缓。
“我们都知道,夜族生物多么可怕,它们是自然进化的极致,接近完美的生物,所以我们应该感谢那场7000年前的大洪水,大洪水事件摧毁了它们的统治根基。”她又补充:“此后的数千年,人类一直和它们做斗争,这过程中,我们掌控了魔法,在一次次战争中,我们登顶。”
埃里希议长说:“好。”
皮克尔斯博士回望四周:“现在,你们谁有问题要问我?要问的举手。”
几乎所有在座位上的人都举起了手。
皮克尔斯博士望着那举起来的一条条密林一样的手:“和我刚才涉及到的内容无关的,请放下。”
一大半的手都放下了。
她又望着他们:“很好,你们可以一个个来说。”
一名离她比较近的年轻议员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也走了过去。
“皮克尔斯·格兰特博士,我想问您的是,我们是否有强大的舰队?”
皮克尔斯夫人内心盘算着,这个问题好像和刚才无关,但是她还是朝他低哼着点了点头,她想着,问这种问题总会有原因的。
“另外,您刚才说,在赫拉列岛上发现了疑似夜族生物?”年轻议员说。
“是的,我们目前出动十六次侦察机,一大半都拍到山上有奇异的光。”她淡定回答她。
“那我们为什么不出动强大的战舰,炮轰整个群岛呢?”年轻议员问出了他真正想问的问题。
皮克尔斯博士眉头微皱:“因为那是一个主权国家的领土,我们还无权开炮,但是可以进入探索,我们之前和他们协商过了。”
她又说:“上面到处都是密林,我们也不确定是否就是一个人也没有。”
“谢谢,我的问题问完了。”年轻议员坐了下来。
“还有吗?”她走过去扫视着几个举着手的议员,用手指了一下离得最近的:“你。”
这也是一个年轻议员,他缓缓站起来:“皮克尔斯·格兰特博士,您刚才说过,创造它们的是自然,摧毁它们的也是自然,但在你之后的意思里,人类似乎就高枕无忧了,这说法不准确吧?”
“当然,现在我们还在和夜族生物对抗,但它们的统治根基已经被摧毁,而我们科技正高速发展。”她语气平静、面色从容地说。
议员又问道:“请问您的意思是,我们终将会将夜族生物灭绝?”
“你们应该知道有多少人将这种生物作为转移内部矛盾的手段,相应的行动也不少,人类和夜族之间的战争不会停止,至少现在看来。”她淡淡说:“就算夜族生物真的灭绝了,人们也会制造一个。”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议员说。
“请问。”皮克尔斯夫人一直是那么成熟稳重。
“对于夜族生物本身,您有什么想说的吗?”他问。
“生命自会找到出路。”又是一阵掌声……
皮克尔斯博士话音刚落,后排一名议员也迅速举手提问:“现在我们新研制的枪炮能有效对付夜族吗?”
她立刻认真回应:“普通弹药效果有限,我们装备部方面正在研究掺了银粉与磷的特制子弹,而且,连我们的火焰喷射器也做了改良。”
“要是在岛上遇到敌方势力,靠什么通讯求援?”另一位议员追问。
“新研发的短波电台已装备队伍,信号足以穿透密林,不过得省着用电。”她边说边走回去,敲了敲讲台上的小型电台模型。
“设备够用吗?标本保存怎么办?”还有人在问,而且问问题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实验室调拨了便携式显微镜和低温箱,遇到特殊样本,优先蜡封保存。”问答节奏紧凑,木质会议桌也被内心兴奋的议员们的钢笔敲得哒哒作响。
埃里希议长起身总结:“按计划推进。”椅子挪动声、文件翻动声瞬间响起,议员们快步离场。
此时,斯卡德堡外暮色四合,大理石石柱在夕阳下泛着暖红,穹顶蒙着层薄薄的紫金色光晕。
这时,楚月棠孤独地坐在床上,小腿晃动,母亲永远回不回来了,门外,约克少校正在和一名身穿白衣的研究员轻声谈话,过了一会,他缓缓走进来。
“你们两个现在应该立即竖起耳朵听清楚。”他说。
楚月棠和楚月明都微微点头,做好了准备。
“是关于你们以后在这里用什么方式存在,你们将会被分配到我们的欧斯坦学院学习,时间方面,未来的一个月内。”
作为富商之女,楚月棠当然也知道一些关于蒂尔尼克公司的事情,但她没有详细了解过,更不知道这个欧斯坦学院,加入意味着什么,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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