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秋斯缓缓摸向了自己的口袋,黑曜石徽章依然在里面,可他悄悄摸遍了全身,却没能找出那张紫色的烫金卡片,好像从未存在。
他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一下格里高利:“你知道,如果一开始伊芙娜发给我们的那张卡片没了,会有什么事情吗?”
格里高利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随后发怔。
阿依莎博士继续说:“目前来看,我们还无法确定摩格诺斯血统是莫大的幸运,还是无法承受的灾难,所以,如果你们感受到身体不舒服一类,一定要及时报告。”
“那……你能帮我们找一些丢失的东西吗?”普拉秋斯缓缓说。
“哦?什么东西?”阿依莎博士的脸色明显有些紧张。
“我记得,之前伊芙娜给我们发过一张紫色烫金卡片,现在它……”普拉秋斯话音未落,阿依莎博士说:“很正常,被收走了。”
“收走?可是我们怎么不知道?”普拉秋斯眉头微皱。
“这不对吧,博士,这样的话那张卡片有什么用?”格里高利说。
塞里斯听了他们的对话,只是一直摸索着身上。
“哎呀,你们不懂!”阿依莎博士又说:“那张卡片有重要的意义,那里面可是录入了你们的身体数据,是可以电影胶卷上直面呈现出来的!”
普拉秋斯瞪大了眼,嘴巴张着不知道干什么,塞里斯立即问道:“所以我们的卡片被你们保存着?”
“准确来说,那不能被称为你们的卡片,只能说是我们的存着你们身体数据的卡片。”阿依莎博士挑眉,“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还有没有想问的?”
格里高利陷入了几乎无止境的思索,普拉秋斯却比平常显得更加干脆:“没了。”
格里高利双眼望他,普拉秋斯读懂了他瞳孔释放出的信号:无法相信和不理解。
“真的吗?”阿依莎博士又问了一遍,“如果是出了事情,我有责任。”
普拉秋斯神经紧绷,千万根荆棘鞭子一般甩向、缠上他的内心,尖叶刀片般飞来,插得鲜血直流……
他内心太矛盾了,他似乎又无法接受自己身处这么一个世界的事实,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没事找事。
格里高利看上去理智了许多,阿依莎博士问他们的时候,他回答:“我们在这里的任务?”
“目前你们没有任务,也不需要每天做什么,你们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等待任务。”阿依莎博士话音刚落,敲门声催命符般地响了:“博士,有人要问问题。”
“我马上出来。”阿依莎博士干脆有力地站起来,走的时候朝他们丢下一句:“不要辜负委员会对你们的期待。”
晚上7点,普拉秋斯一人靠在房间里的窗前,望着外面的天色一步步暗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和这天色一样了。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滴落。
虽然有朋友陪着,但这并不影响他被那种无形的心理压力折磨了整整一天,很多情绪被压抑太久了,这天晚上,他只能将其化为泪水释放。
自卑、隐忍、孤独、迷茫……还有那对这个新世界的排斥感。
好像是悠长的歌声,又好像是掠食者在逼近时的阵阵脚步,他在窗边仔细地听着,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我完全可以理解你。”
这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语速略缓,压迫感和少年感居然并存。
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珠,转过身,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月光从他身前的窗格子渗入,铺开一层惨白的方格地板。
“谁?”普拉秋斯盯着一片黑暗,他清楚记得,门刚才是关着的,而他进来的时候确认过,这里不可能有人。
没有开门的声音就先听到人的声音?还是一种低沉陌生的语气,这让他浑身毛骨悚然。
“难道你只会逃避吗?”黑暗中,刚才的声音再次传来,步步紧逼。
所以他迅速看清了,修长的黑燕尾服,白色的蝴蝶结,黑色的袖口处有延伸出白色的荷叶边,就像花瓣裹着花蕾裹着他的手腕。
一双眼睛不知道有没有睁开,但又是焦糖色的头发与白皙的脸。
和他上次在幻境里见到的人一模一样。
他直直向前走,双手放在燕尾服的口袋,睫毛低垂,一直来到他面前不到5米的地方。
“你……”普拉秋斯欲言又止。
“对,我就是我,怎么了?”那声音多么轻灵又压抑,听起来简直和他之前在喉咙里哼出的那些声一样。
“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普拉秋斯歪头观察他的脸,十分仔细,他又轻声说:“难道……有人梦游了?”
他缓缓睁开那琥珀色眼睛,似笑非笑,让普拉秋斯一瞬间感觉有些无地自容,气氛压抑得可怕,一种他也不忍心打破的一种安静的气氛。
“有些……安静了吧?”普拉秋斯勉强尬笑着说,左手放在身后,紧紧捏着身上的制服。
“安静?”那眼神真是优雅深邃,“你不是挺喜欢安静吗?”
普拉秋斯无言以对,只见眼前的人又是一声优雅的问询:“你内心排斥、逃避着新事物,是因为担心你痴迷的旧事物退出去,对吧?你的家,你的朋友,你的家人和……爱人。”
普拉秋斯先是内心惊恐,随后像一个犯错被训话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直视,绵延不断的大雨在他心中落下。
“至高无上的皇帝,可不适合这样。”眼前的人又缓缓补充了一句。
“你到底是谁?”普拉秋斯闭眼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他缓缓来到一边的大床边,坐在了柔软的白色被子上,短靴悬在半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不要来试探我的底线……”普拉秋斯话音未落,睁开眼睛,就看见坐在床边的这个人伸出了一根手指,示意过去:“老是站着,也不太合适吧?”
“好。”他内心在迅速适应这种节奏,他要看看,眼前这个看起来和自己一样高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在他的左边坐下,双手撑着柔软的被子,刚好触碰到他冰凉的指尖。
“这……你到底是什么人?”普拉秋斯稍微大了点声。
“你想问的是你对我该怎么称呼吧。”右边这个人目光深沉看着他。
“对,你叫什么名字?”普拉秋斯语气飞快。
右边坐着的这个人表现得却不紧不慢,薄唇如刀,双目澹然,望着窗外。
过了十多秒,他才想好一般缓缓开口:“你可以称我为瑟伦·德·莫拉维克。”
“那,这位莫拉维克先生,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呀,多少岁了?或者说……什么时候生日?”他得知了他的名字,但却不知道问什么。
“和你一样。”瑟伦缓缓说,“我就知道,你一大堆问题想要问我呢,哥哥……”
“等……先等等。”普拉秋斯有些急了,“年龄和生日都一样,怎么能……称我为哥哥呢?我记得到是有个妹妹,可不记得有什么弟弟啊。甚至我们长得也不像,讲真,你比我明显帅气优雅多了……”
普拉秋斯时而顿时而飞快地说完一大堆话,瑟伦那忧郁的眼神望着毫无边际的天:“大洪水来临之时,银月也被海啸冲刷流去,她本就是月与海洋的女儿。”他转过头,眼神又变得漠视,“听见没?她在哭呢。”
“别吓我呀……”普拉秋斯低头,骤然,从他手背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他目光一瞟,瑟伦缓缓将掌心放在他的手背。
“你这是干什么?”普拉秋斯把头别到一边去。
“绝望、死亡、灾难、邪恶、战争……你或许不适合上面的选项,但更不该是现在这样,对吧?”瑟伦微笑说,那琥珀色的双瞳仿佛燃烧着火焰,下一秒就要冲出来,将普拉秋斯烧死了。
“说什么呢?无论怎么讲,我都不可能是那样子的……对了,你来自哪?”普拉秋斯说。
“所有地方,如果你有需求,随时。”他缓缓说道。
普拉秋斯本想进一步询问,但他突然清醒意识到,自己是和在一个幻象中的人对话,他越来越感觉周围的空气冰凉而稀薄。
“你很优秀。”在他右边的这个优雅青年说:“旅程,开始了。摩格诺斯生命的最后七天,都是在爱琴海的战斗中度过的,当他被自己分封的八个王剥出生命,残破的躯体飘在海面,毒雾消散,人们的战船将他的躯体瓜分……”
“这么说,我血液中也流着他的基因?”普拉秋斯试探性问。
“不光是,他死的那一天,万物复苏,世界欢呼,人类开始控制这个世界,拥抱光明……”他的声音愈发低沉,总给人一种经历过太多事情甚至变得有些麻木的气势。
“你认识他?并且惋惜他?”普拉秋斯说。
“不。”他突然语气一变,加快了,“我不认识他,而且,他的确应该死,没有任何惋惜的必要,因为他死了,夜族迅速衰落了。”
“衰落?据我常识可以知道,这是很难挽回的吧?”普拉秋斯说。
“对,夜族的文明总有一天会彻底消失在世界上,直到海枯石烂,具体是什么时候,是否比人族文明久,就不得而知了。”普拉秋斯听见他好像轻叹了一口气。
“那天跟随他一起结束的,是他的千万忠实的子民与他的王座,他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王座崩裂,化为一堆沙石,沉入大地。”他望着窗外的夜色,“你需要‘自卑’这个东西吗?”
“我……我认为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啊。”普拉秋斯无意识地晃着双腿,瑟伦在他耳边低哼:“王座从不属于凡人,也从不属于天才,它只属于本该控制它的人。”
普拉秋斯的心情空前矛盾和沉重,他认为右边坐着的这个人只是幻象,可这种幻象太真实了,触感和气息甚至比真人还真,在他面前,各种感觉的敏感度提升了不止十倍。
瑟伦突然站了起来,走向那一扇高大的刚才他靠在那边哭泣的窗户。
“嘿!莫拉维克先生,你去哪?”普拉秋斯发问。
他琥珀色的瞳孔转头的瞬间,普拉秋斯看到那分明变成了蜥蜴类生物的竖瞳,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面的床挪了一点。
他背着手,站在窗边,又望向天暮。
突然的开门声让普拉秋斯几乎快吓得躲进被子,他太阳穴刺痛一下,回头,白炽灯瞬间亮了,照遍了房间每个角落。
门口站着格里高利,还跟着塞里斯,格里高利连忙说:“终于找到你了!施坦纳少校要带我们去海上了,快走!”
“你们……”他意识有些恍惚。
“坐在那边干什么呢?”格里高利大步走了进来。
“对了,你看那边!”普拉秋斯的手猛地指向窗户,回过头,那空空如也。
“不应该啊……”他低头自语,格里高利几乎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腕:“先走啦!星星回来再看。”
塞里斯在门口喊道:“哪有星星?”
格里高利说:“海上就能看见了!”
普拉秋斯被拉着跑,他感觉自己刚才就是身处于一片幻境,而格里高利打破了这一切,一切回到现实。
他们在长长的过道内飞奔,影子被拉得细长,不知道哪里的凉风穿过了过道,吹在普拉秋斯脸上,刮起衣领。
施坦纳少校早就在第一层等候了,他开着那辆黑色的车,伊芙娜和斯莱特已经先坐上去,他身体倾斜靠在车边:“快来!”话音未落,他就一把打开了后车门,像一个司机迎接他的少爷。
“我们找了你可很久了,你难道把今天的事情忘了吗?”斯莱特边跑边说,塞里斯因为比较小,虽然他的腿蹬得快冒烟,可他还是追不上,只能费力喊一些:“别丢下我!”
普拉秋斯此时根本不想说话,他完全沉浸在了刚才和瑟伦的谈话中,正如同他适应新环境那样,他好像又快速接受了那个幻象中的人。
但是现实不等他们思考,他们匆匆坐上车位,施坦纳少校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准备好了吗?”
“当然!”塞里斯高兴地说,“我们可以再一次去看美丽的海。”
“噢,天啊,现在这个时间你说去看美丽的海,好像有点不合适……”施坦纳少校握紧方向盘,猛踩油门。
敞篷汽车在城堡里的大理石路面飞驰,斯卡德堡主体像是一块顶端撕裂的黑布,又有无数萤火虫飞上了它,数个房间仍然亮着。
他抬头望向散着星光的夜幕,现在这种景象,普拉秋斯只在电影里见过,不同景色飞速出现在自己面前,又飞速远离,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人们,他们过得还好吗?
车灯将前面的路扫得一片发白,普拉秋斯觉得,自己对自己越来越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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