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月光洒在回廊的青石板上，泛着清冷的光。
贾玦一步步走来，玄色的戎装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深沉，腰间的长刀随着他的步伐，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碰撞声。
元春静静地看着他走近，心中竟有些紧张。
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如今的气势实在太盛，盛到让她这个贵妃都感到了一丝压力。
“姐姐。”贾玦在她面前站定，微微颔首，算是行礼。没有卑躬屈膝，也没有过分亲近，一切都恰到好处。
元春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你来了。”
“姐姐在等我？”贾玦反问。
“是。”元春没有否认，她知道在聪明人面前，没有必要绕弯子，“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姐姐请讲。”
元春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她看着贾玦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轻声问道：“宝玉的腿……是你打断的？”
“是。”贾玦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掩饰。
元春的身体微微一颤。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他承认，还是让她心中一紧。
“为何下此狠手？他毕竟是你的……”
“是我的弟弟。”贾玦替她说了下去，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一个在宫宴上，当着满朝文武和两位陛下的面，背刺亲兄，企图置我于死地的‘好弟弟’。”
元春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件事，她只知道大概，宫里消息封锁，她并不清楚细节。
现在听贾玦这么一说，她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他怎会如此糊涂！”元春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不是糊涂，是蠢，是坏。”贾玦冷冷地说道，“我将他幽禁，只是为了让他反省。但他不知悔改，还妄图在姐姐省亲的节骨眼上逃跑，到你面前告状，败坏贾家的名声。我不打断他的腿，难道要等他把整个贾家都拖下水吗？”
贾玦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元春的心上。
她无力反驳。
因为她知道，贾玦说的都是对的。为了家族的利益，牺牲一个不成器的贾宝玉，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我明白了。”元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这件事，你做得对。”
她抬头看向贾玦，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我找你来，不是为了宝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整个贾家。”
“哦？”贾玦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国公爷，你如今权势滔天，功高盖主，陛下对你，已经起了杀心。”元春一针见血地说道，“这次省亲，名为恩典，实为敲打。”
“姐姐在宫里，倒是看得比府里这些人清楚。”贾玦淡淡一笑。
“我身在其中，怎会看不清？”元春苦笑一声，“宫里那地方，每一步都是刀光剑影。我能活到今天，靠的不是什么圣宠，是谨小慎微，是如履薄冰。”
她顿了顿，眼神灼灼地看着贾玦：“弟弟，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臣子该有的本分。你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引火烧身！”
“姐姐，”贾玦忽然开口，问了一个让元春匪夷所思的问题，“你想一辈子都待在那个‘不得见人的去处’吗？”
元春愣住了，她没想到贾玦会问这个。
“你想一辈子都看皇帝的脸色，揣摩他的心思，像个金丝雀一样，被人赏玩，然后慢慢老去，最终化为一抔黄土，无人问津吗？”
贾玦的声音不大，却像魔咒一样，钻进元春的耳朵里。
元春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些话，正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是她午夜梦回时，常常会惊醒的噩梦！
“你……你胡说什么！”元春低声道。
“我胡说？”贾玦向前一步，逼近了她，强大的压迫感让元春下意识地后退。
“姐姐，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也骗不了你自己。”贾玦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她的内心，“你甘心吗？你甘心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我……”元春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甘心吗？
“我知道你不甘心。”贾玦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你想要摆脱这一切，你想要自由，你想要……权力，对吗？”
“我没有！”元春几乎立刻否认，但她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贾玦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不再逼迫她，而是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缓缓说道：
“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依附于皇帝，你是没有未来的。景元帝正值壮年，等他老了，还有太子。而后宫，永远都会有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出现。你这贤德妃的位置，又能坐多久？”
元春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贾玦的话，太残酷了，却也太真实了。
“那……那我能怎么办？”元春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绝望的哭腔，“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被困在深宫里的女人！”
“谁说你只能是一个女人？”贾玦看着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句足以让天地变色的话。
“姐姐，你想当太后吗？”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元春的脑海中炸响。
......
当元春和贾玦一前一后地回到宴会时，没有人发现任何异常。
元春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端庄与温和，只是在与贾母和王夫人说话时，眼神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而贾玦，则依旧是那副冷静沉稳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
宴会继续进行。
戏台上，伶人们卖力地表演着元春亲点的《离魂记》。
台下，众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下，却是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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