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书说到马周，长孙冲和一名范阳卢氏的世家子弟得到了文散官通直郎的官位，也就预示着今年科举考试的主要阶段结束，那么接下来就是大动作了！
李世民看向萧禹，说道：“萧仆射，内阁这边准备的如何了？”
回陛下，内阁已就巡查之事反复商议，细则皆已拟定妥当。接下来的半个月内，财政部将携核查赋税之责、御史台将带纠察吏治之权、吏部掌官员考校、户部管户籍田亩，四司将共抽精干属吏，组建成十支巡查组——这十组人马，将分赴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南、陇右、淮南、江南、剑南、岭南十道，对各州、县的民生、吏治、财税进行无死角的严格审查，一丝一毫都不会放过。
萧禹顿了顿，又补充道：“更有一事需奏明陛下，此次巡查不仅要查事，更要育人。
殿中这政法大学五百名新进学子，根据卷面已按照才学专长分成十组，每组五十人，届时将全数列入各巡查组之中。他们既能以律法知识辅助大人核查案牍、厘清是非，也能在实战中体察民情、熟悉政务，算是为我大唐储养未来的治世之才。”
“嗯……可！”李世民听完，缓缓点头，龙颜间露出几分赞许，然后戏精上身的说道：“只是此次巡查覆盖十道，牵涉面广、触动利益甚多，工作量绝非寻常。内阁再细想一番，这般大规模的行动，还需补充哪些人员配置，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回陛下……本次巡查还需军队支援！”萧禹配合默契的说道，“如今朝廷正严整佛门乱象，查抄不法寺院田产、追讨被隐匿的赋税，已让不少依附佛门、侵占民利的亡命之徒惶惶不可终日。这些人或藏于市井，或匿于乡野，甚至可能勾结地方豪强，届时必然会对巡查组百般阻挠，稍有不慎便可能危及巡查官员的性命。”
“此外……”萧禹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年各地豪强私养家兵之风渐长，部分家兵已形同私军，既不隶籍、也不纳税，甚至敢阻挠地方官府行事。借着此次巡查，正好让军队协助清点各道境内的私人家兵，登记造册、规范管理。既护了巡查组的安全，也顺带削了地方豪强的隐患，可谓一举两得。”
李世民闻言，手指停止了叩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沉吟片刻后，掷地有声道：“准！便依内阁所请，让兵部即刻调兵，务必让这十道巡查，既查得清、也行得稳！
来人，请军机处过来议事……”
不多时，杜如晦领衔军机处的几位大佬鱼贯而进，而在他们后面的则是军校的李沐凡、萧锐和苏定方。
众人行礼站定后，李世民好奇的问道：“李沐凡、萧锐、苏定方为何在此？”
“回陛下……”杜如晦行了一礼，解释道：“李沐凡来军机处是为了制定战略布局，萧锐则是反馈军机处交代学员们的计划书中实际具体数据的，苏定方则是报告这段时间皇家军事学院训练备战情况……”
“嗯，各司其职挺好的……”李世民点了点头，然后把内阁这边需要军队配合的事情说了一遍。
军机处这边几位大佬对视了一眼之后，杜如晦开口说道：“十道，五卫人马即可，每卫分成两部分，分别负责两个道的任务。”
“本次出兵无须民夫负责运输……”李靖补充道，“每个道、州官仓负责粮草即可……”
“可……”萧禹回道。
“军机处这边十天之内指定出兵卫所，与内阁沟通后勤补给问题。”李世民说道，“可还有补充？”
军机处与内阁和陛下商讨议事，许多文官第一次见到，这让他们充满了好奇心。没想到内阁这边提出要求，军机处这边就马上给出答复，但具体事宜是军机处进行处理。这可给文官们彻底了解目前大唐顶层工作方式，这效率，这速度！
在文官们感叹之余，也明白了所谓的文武分家的分家之法，并不是彻底分开，很多时候都需要对方的配合和掣肘。比方说大军出行不配备民夫运输粮草，而是各州道的仓库提供。这不仅增加了行军速度，也直接将大军过境如蝗虫过境的危害彻底解决了，当然更是降低了那些大将军独掌兵权的苗头。
几位军机处大佬不再开口后，李沐凡便悄然动了动嘴唇，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朝服下摆，似乎在想着什么。
李世民将这细微动作尽收眼底，眉毛挑了挑，他太清楚自己这位便宜女婿的性子，每逢这般模样，必是有新鲜想法冒了出来。他当即放缓语气，笑着开口引导：“凡子，你素来能察我们疏漏之处，眼下可有补充？不妨直说。”
“臣……臣确有一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李沐凡忙拱手躬身，“方才杜尚书提议将一卫所拆为两部，分守两道，臣听后又有了一点补充，若负责每道的‘半只卫所’，能再各分一半，与其他卫所的拆分队伍互换呢？”
李沐凡顿了顿，见殿内众人皆投来倾听的目光，便继续道：“如此一来，每道既能留下半数熟悉当地风土的府兵，引路筹谋。又能加入另一半外卫府兵，互相配合。
这么分有三层考量：一是可让两队府兵互相监督，避免个别兵士恃权妄为、乱杀无辜。
二是能让领兵的大将军熟悉不同折冲府的兵卒，也让各地府兵知晓统帅调度风格，增进磨合。
最关键的是，还能借着换防之机，实地查验各折冲府的训练成果，看是否贴合当初教导队定下的标准，免得有人阳奉阴违。”
这番话落地，军机处的几位老将率先颔首，他们最懂军伍里的弊病，互相监督与实战验训，恰好戳中了要害。一旁的文官们更是暗自认可，这年头军队若失了约束，与全副武装的强盗无异，稍有差池便会扰得地方鸡犬不宁，李沐凡这提议，正好给军队套上了一层缰绳。
李世民眼中闪过赞许，又追问：“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想法吗？”
“还有一处关于人事安排的浅见，在这里我稍微越界一下。”李沐凡抬头，对着文官那边拱了拱手：“臣以为，内阁此次派往各地的官员，最好能跨区域调任。比如关中道的官员调去岭南道，岭南道的调去剑南道，剑南道的再调往别处。如此一来，巡查组与当地乡绅、豪强无甚牵扯，便能大大减少地方保护的可能，办事也能更公允些。”
话音刚落，连一直沉默的房玄龄都忍不住点了点头，此前多地官员因乡情偏袒本地势力，导致政令难行的例子，实在太多了。
“善……”
“彩……”
这下子不论是文官这边还是军机处这边都表示了非常大的认可。这个方式还可以用到军方一脉这边么！
李世民越听越惊讶，继续问：“还有么？”
“额……”李沐凡挠了挠头，说道：“再就是文武之间配合的问题了。这次出兵是对大唐内部的，应该以文官为主，军队为辅。领兵大将应该配合好文官们的巡查工作。但文官这边不准瞎指挥……
如果是对外征战，则是以领兵大将为主，文官这边配合好将领即可。但将领不准插手占领区内的管理，除非文官这边需要军队出面维持治安……”
“内圣外王否……？”孔颖达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李沐凡笑着对着李世民和孔颖达行了一礼，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如此议事，如此君臣对奏，让太极殿内的五百名政法大学新生算是大开眼界了。但让这帮新生们更加感到惊叹的是传说中的李沐凡，他太他妈让人感到无语了，你一个武将，把行军套路整的明明白白的那是你的天赋，众人承认无法和你相比。
但你能把文官这边的套路给讲的清清楚楚，并提供非常实用的参考价值，这就不能说李沐凡你仅仅是武将了，这是正儿八经的封侯拜相，登堂入阁的节奏啊！
李沐凡这一刻，仿佛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让五百名新生们，产生了无力感。同时也给这些新生们瞬间打了一巴掌，让他们清醒过来，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让他们知道……
……
今年的大唐是忙碌的，忙的让人眼花缭乱。从年头的幽州出兵，到年中的对抗蝗旱之灾，接着就是科举考试和几个皇家书院的建立。
当然在这其中朝堂又传出要梳理佛教的消息。规范寺庙田产、核定僧尼名册，连香火鼎盛的大慈恩寺都迎来了核查的官员，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事。
没等议论声平息，全国巡查的旨意又下来了，巡查组的官员们忙着清点文书、整顿车马，连驿站的驿卒都跟着连轴转。
寻常百姓茶余饭后聊起这些事，都忍不住笑着摇头：“原以为过了年就能安稳些，没成想这一年到头的新鲜事就没断过！这瓜是吃不完了……
在巡查组风风火火组织人员，军机处这边研究哪些卫所加入北伐突厥的序列，哪些卫所配合全国巡查的时候，李沐凡请假回家守着哪里也不去了。
太平坊，李府后宅，内屋门口，身着宫装的女官，声音清亮地调度人手，鬓发斑白的稳婆则不时探出头，沉声吩咐着：“再备一盆热水……把草药包拿来”，指尖的银镯子随着动作轻响，透着经验的老道。
院角的小路上，小豆子和银豆正跟着老忠叔忙活。两个半大的孩子撸着袖子，稳当的抬着装满热水的木桶，桶沿的水汽沾湿了他们的额发，脚步却不敢慢半分。
到了后宅门口，老忠叔接过木桶递给等候的女仆，又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快些去厨房再提两桶，别误了事儿。”
小豆子和银豆应了声，抹了把汗，转身一溜烟往厨房跑，靴子踩在石板路上哒哒作响。
孙思邈一边品着顶级茶叶的香甘，一边看着在自己面前来回转圈的李沐凡，就安慰道：“你母亲身体强健，并且宫里最好的稳婆也在，相信一定会母女平安的……”
“嗯嗯…谢谢孙神医…”李沐凡拱了拱手，然后继续老牛拉磨似的来回转悠。
“为帅者，当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如今内室有稳婆、女官照料，诸事有序，你在此处焦躁不安，反倒会让下人们慌了神。
你是李府如今的顶梁柱、主心骨，府里上上下下都盯着你的动静，你稳了，大家才能安下心来。”
“哎……也是！”李沐凡一屁股坐下，然后咕咚的喝了一大口凉茶，努力的让自己把心态放好。
孙思邈见李沐凡神色渐稳，便顺势转了话题，指尖轻轻叩着桌案：“凡子，医学院近来正忙着筛选好苗子，我翻了几卷学子卷宗，有几个孩子不仅记性好，对药理的悟性更是难得，好好打磨定能成大器。只是眼下有个难处，医学院的御医人手实在紧缺，既要坐堂给百姓看病，又要抽时间带学生，两边牵扯下来，难免顾此失彼，你可有什么想法？”
“这倒真是个问题。”李沐凡抬手挠了挠头，前世在现代医院见惯的分级诊疗模式突然在脑中浮现。
李沐凡眼睛一亮，身子微微前倾：“孙神医，我倒有个主意！咱们可以把病人按病情分个轻重缓急。
像普通的受寒发热、风寒咳嗽，就让年轻的御医带着学生去诊治，既能让学生实操练手，也不耽误日常诊疗。
稍重些的病症，比如积食重症、跌打损伤，就交给有五六年经验的御医负责，他们火候够，也能在施治时给学生讲些复杂病例。
至于急危重症，或是疑难杂症，就劳烦您和太医署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御医亲自坐诊，这样既能保证救治效果，也能让学生在旁观摩学习。”
李沐凡顿了顿，又补充道：“平时年轻御医在医馆坐诊带教，您和老御医们则在学院里主讲理论，比如《黄帝内经》的要义、草药配伍的原理，理论结合实操，学生们学起来也更扎实。”
孙思邈闻言眼睛微亮，指尖在茶盏沿上轻轻摩挲，不住点头：“好主意！这样一来，诊疗和教学既能分开又能衔接，形成阶梯式的培养模式，既不耽误给百姓看病，也能让学子们循序渐进地成长，真是一举两得！”
两人正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聊，讨论着如何细化病症分级、安排教学时，忽听后宅方向传来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啊……啊……啊！”
那哭声不算响亮，却让李沐凡猛地站起身，椅腿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与孙思邈四目相对，眼中的焦灼瞬间被狂喜取代，两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脚步匆匆地往后宅走去。
刚到后宅客厅，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便飘入鼻尖，可李沐凡此刻早已顾不上这些，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主屋门口，对着守在那里的丁嫂急切地问道：“丁嫂！我娘怎么样了？我妹妹……”
丁嫂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她往卧房里瞟了一眼，小声的说：“少爷您放心！夫人平安得很，就是耗了些力气，这会儿正歇着呢。稳婆和丫鬟们正在给夫人和小姐做清洁，马上就能见着了。”
话音刚落，卧房的门便被轻轻推开，花娘抱着一个裹着大红襁褓的小婴孩走了出来，襁褓边缘露出一小截白嫩嫩的下巴，小婴孩闭着眼睛，小嘴巴还在轻轻蠕动。花娘笑得合不拢嘴，把襁褓往李沐凡面前递了递：“少爷您瞧！夫人一切安好，这小娘子长得可俊了，眉眼鼻子跟夫人一模一样，将来定是个美人胚子！”
李沐凡僵在原地，双手抬了又抬，却迟迟不敢伸出去接。他低头看着襁褓里小小的婴孩，那柔软的胎发、微弱的呼吸，都在告诉他，这是他的妹妹，是他在这世上多出来的亲人。一时间，他竟忘了该说什么，只觉得眼眶发热，满心都是从未有过的柔软与欢喜。
看完自己的妹妹后，李沐凡就来到院子里喊道：“家里添喜，赏……重赏！
老忠叔去取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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