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秋,黔南的雾来得特别早,像是从石灰岩山体里渗出来的叹息。FASt那口银白色大锅悬在喀斯特洼坑里,像一只永远阖不上的巨眼,日夜凝视着深空。
李牧云是这里最年轻的射电信号分析师,山东人,三年前跟导师来到这山里时,女儿刚满两岁。妻子总在视频里抱怨:“你守着口大锅,比守着我们还上心。”他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些从宇宙深处传来的电磁波里,藏着怎样的秘密。
直到那天凌晨三点。
“李工,过来看看这个。”值班的小张声音有些抖。
频谱图上,一组极规律的脉冲信号正在跳动,周期稳定得不像自然现象。李牧云盯着屏幕,耳麦里传来的声音经过处理后,低沉而均匀——咚,咚咚,咚。
“像鼓点。”小张轻声说。
李牧云没应声,他调出数据库对比,手指在键盘上停住了。信号源距离地球约1300光年,在已知星图中是一片荒芜。但更诡异的是,这节奏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分析持续了三天。团队用尽各种解码方式,信号内容始终无法破译成任何已知文明的编码逻辑。直到第四天深夜,李牧云伏在办公桌上小憩时,忽然梦见了老家的祭祀——那是他十岁时在沂蒙山区见过的场景,戴面具的巫师击打着牛皮鼓,鼓点正是这个节奏:咚,咚咚,咚。
他惊醒时,额头上全是冷汗。
第二天,民俗学教授王岭被请到了基地。这位六十多岁的学者听完录音,脸色渐渐苍白。
“这是‘祭山’的古调,”他翻着泛黄的笔记,“贵州深山里的苗族支系,有一种失传的祭祀鼓谱,用来与‘山那边的先祖’沟通。但...这谱子至少失传三百年了。”
“怎么可能从1300光年外传来?”项目负责人陈院士皱眉。
没人回答。
那天夜里,李牧云独自留在实验室。女儿发来视频,她正在跳幼儿园教的蝴蝶舞,小手挥动时,银铃铛叮当作响。“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很快,很快。”他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信号持续了七天。李牧云发现,每当鼓点响起时,基地的狗就会集体噤声,蜷缩在窝里发抖。第八天,清洁工老杨——一个在当地生活了五十年的苗族汉子——悄悄找到他。
“李工,这声音...不干净。”老杨眼神躲闪,“我阿婆说过,有些古老的祭祀不是在请神,是在...送走什么东西。那鼓点越规律,送的东西就越远。”
“送到哪里?”
老杨摇头,指了指天。
分析有了突破性发现:信号中隐藏着极细微的频率调制,对应的是地球生物脑电波的特定波段。进一步解析后,团队得到了一组杂乱无章的图像碎片——扭曲的人形、燃烧的篝火、某种多肢的生物轮廓。
李牧云盯着那些图像,忽然胃里一阵翻搅。他想起了女儿跳舞时挥动的手臂,和图像中那些人形扭曲的姿势有种诡异的相似。
第十天,异常出现了。
先是基地的电路时好时坏,灯光在深夜无故明灭。然后有研究员抱怨说总在凌晨听见脚步声,查看监控却只有空荡荡的走廊。最奇怪的是存放信号的服务器,温度总会莫名升高,散热风扇的嗡鸣逐渐变得像某种低语。
小张崩溃了,说他每次听那段鼓点,都会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石圈中央,四周是模糊的影子,重复着同一个舞蹈动作。“他们在记动作,李工,一遍又一遍地记。”
李牧云也开始做梦。梦里没有画面,只有持续不断的鼓声,以及女儿越来越远的哭声。
他把这些报告给陈院士,这位老科学家沉默了许久,最后说:“牧云,你知道为什么FASt建在这里吗?不仅仅因为地形。县志记载,这一带自古就被称作‘天漏之地’,说是星星掉下来过。”
“您相信这些?”
“我相信数据,”陈院士调出一份档案,“信号传来的方向,在1300年前,恰好有一颗超新星爆发。它的光在唐代到达地球,《新唐书》里记载过‘夜有星如月,行缓,三夜方没’。而同一时期,西南山地的多个部族突然改变了祭祀仪式,增加了周期性的集体舞蹈。”
李牧云感到后背发凉。
第十五天,女儿发烧了。妻子在电话里哭:“医生说查不出原因,她就是一直说梦话,说‘爸爸在敲鼓’。”
李牧云请了假,开车冲往机场。山路蜿蜒,雾气浓得化不开,车灯只能照亮前方几米。就在一个急弯处,他猛地踩下刹车——前方的雾气里,隐约站着一排人形,姿势扭曲,如同信号解析出的图像。
他闭眼再睁开,那里只有几棵被风吹动的树。
手机响了,是小张,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李工,信号变了!它在...在回应我们!我们用不同频段探测深空,它竟然在调整节奏匹配我们的探测频率!它在学我们,李工,它知道我们在听!”
李牧云掉转车头返回基地。他明白了,这不是单向的信号接收,这是某种跨时空的共振。
回到实验室时,整个团队都聚集在主屏前。新的频谱图显示,信号开始携带更复杂的信息,解码后的图像越来越清晰:那些扭曲的人形正在完成某种仪式,将一个发光的物体送入天空中的漩涡。而那个物体轮廓,与FASt的抛物面惊人相似。
“它在记录,”王岭教授声音干涩,“记录远古的祭祀,而祭祀的对象...可能是它们自己。”
李牧云想起了老杨的话。不是在请神,是在送走什么东西。
凌晨两点,他做了一个决定。关闭了所有主动探测频段,只保留被动接收。然后,他将女儿跳舞的视频转换成声波信号,混入了一段苗寨老人哼唱的古老摇篮曲——那是王岭教授凭记忆复原的,据说能安抚“不安的灵魂”。
他对着麦克风轻声说:“我们在这里,我们活着,我们记得。”
信号发送了,通过FASt,指向那片深空。
然后,是漫长的等待。
七小时后,就在晨光初现时,回信来了。
没有复杂的图像,没有诡异的鼓点,只有一段极其简单、不断重复的旋律。王岭教授听到后,老泪纵横:“这是...这是我们族里最古老的调子,意思是‘收到了,安睡了’。”
信号在那之后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项目报告最终写成了“异常宇宙脉冲现象”,归档在机密数据库。只有内部的人知道,那之后基地的狗不再夜吠,电路恢复正常,奇怪的梦也渐渐远离。
三个月后,李牧云调离了FASt,回到城市与家人团聚。女儿的病早就好了,她有时还会跳蝴蝶舞,银铃铛叮当作响。
只是偶尔,在深夜加班后回家的路上,李牧云会停下车,仰望城市光污染中稀疏的星空。他想,也许宇宙没有秘密,只有被遗忘的记忆。那些鼓点,那些舞姿,那些跨越千年的信号,不过是某个文明——或许就是我们自己——在星海之间不断重复的低语:
不要忘记,不要忘记我们曾经如何仰望,曾经如何将最深的恐惧与祈愿,敲进鼓里,送向天空。
而天空,记住了每一个节拍。
他发动汽车,驶向家的方向。前方楼群中,有一盏灯为他亮着,温暖而坚定,像人类在这无尽黑暗中敲出的,最倔强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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