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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路径狭窄而扭曲，仿佛巨兽肠道般令人窒息。平台几乎是贴着两侧不断崩塌、剥离的虚空镜面飞行，每一次微小的颠簸都可能撞上那些锋利的空间碎片，万劫不复。
没有人说话。
死寂笼罩着平台，比虚空的轰鸣更让人压抑。赵刚和另一名队员低着头，不敢看林默和苏媛，更不敢去看平台角落昏迷的雷烈，仿佛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原罪。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负罪感彻底淹没。
苏媛半跪在平台中央，双手死死按在光芒黯淡、裂纹遍布的脚踏板上，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不再是那个永远冷静分析的数据专家，更像是一个失去了重要亲人的普通女孩。泪水无声地滑过她沾满灰尘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平台表面，瞬间蒸发。阿哲最后那声“走……快走……”和他燃烧的身影，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撕扯着她的理智。
林默的状态更糟。
阿哲的牺牲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强行维持的意志壁垒。体内原本被压制的痛苦洪流彻底失控，如同决堤的江河，在他四肢百骸中疯狂冲撞。冰与火的极端痛楚交织放大，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无数混乱的尖啸和嗡鸣——那是他借用多个诡物后，代价在精神层面的集体反噬。
但他不能倒下。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单膝跪地，一只手死死抵住平台表面，指甲几乎要抠进那微弱的光晕里。另一只手则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吱的声响，试图用肉体上的疼痛来转移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
影子在他身后剧烈地扭曲、蠕动，不再试图去触碰雷烈，反而像是受惊的野兽，又像是感受到了主人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变得极不稳定，时而拉长，时而收缩，散发出混乱而危险的气息。
“前面……有光！”
负责观察前方的赵刚突然嘶哑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所有人猛地抬头。
只见在这条绝望路径的尽头，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与破碎景象之外，隐约透出了一点微弱却稳定的、不同于虚空镜面反光的——正常的白光！
那光芒是如此渺小，却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出口？！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种，在死灰般的心底重新点燃。但没有人欢呼，经历了太多背叛与失去，他们甚至不敢轻易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曙光。
“加速！”林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他强行调动起几乎枯竭的精神力，不再去压制痛苦，而是引导着那狂暴的能量洪流，分出一丝丝，注入到脚下濒临解体的平台之中。
这是一种自杀式的行为。痛苦瞬间倍增，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放在磨盘上碾碎。影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只有他能听到的嘶鸣，变得更加扭曲。
平台得到了这微弱却关键的补充，猛地向前一窜，光芒却更加黯淡，边缘崩解的速度更快了。
苏媛被林默的举动惊醒，她猛地擦去眼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进入状态。理性再次压倒了悲伤，她快速计算着：“光点坐标稳定！路径能量在衰减！必须在平台彻底崩溃前冲出去！”
她不再去看林默痛苦的表情，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在脚踏板几个尚未损坏的感应区操作，试图榨干这具“棺材”最后的价值。
“左偏三度！避开那片碎片雨！”
“能量输出维持临界值！不能再高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
平台在虚空中做着最后的冲刺，如同流星燃烧最后的生命划破夜空。两侧的景象飞速后退，化作模糊的色块和线条。前方的光点越来越大，逐渐能看清那似乎是一个不规则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洞口，外面隐约能看到……正常的天花板？
是画廊出口！是现实世界的景象！
“抓紧！”苏媛厉声喝道。
平台以近乎失控的速度，一头撞向了那白光构成的出口！
“轰——！”
剧烈的震动传来，仿佛整个灵魂都被甩了出去。强光吞噬了一切感官，耳边是空间转换带来的巨大嗡鸣。平台在撞击的瞬间，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彻底解体，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失重感传来，然后是结结实实的撞击。
林默感觉自己重重摔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惯性让他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体内的痛苦洪流因为失去了平台这个“共担者”而更加凶猛地反噬回来。他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昏死过去，只能凭借顽强的意志死死撑着，不让自己彻底失去意识。
他艰难地抬起头，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肮脏的小巷里，身下是粗糙的水泥地，旁边是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耳边传来了远处模糊的汽车鸣笛声、人语声……是现实世界的声音。
他们……回来了。
紧接着是几声闷响和痛哼。苏媛、赵刚和另一名队员，以及昏迷的雷烈，都相继从半空中跌落，摔在巷子各处。
苏媛挣扎着爬起身，第一时间看向林默，看到他虽然狼狈不堪，但还清醒，微微松了口气，随即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数。
五个人。
进去时，他们是满怀决心、试图寻找真相的探索队。出来时，只剩下伤痕累累、精神濒临崩溃的五个人。
少了那个总是试图用科学解释一切、在绝境中带来一丝不合时宜的乐观的技术宅。
阿哲，没能回来。
阳光照在苏媛苍白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有劫后余生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悲伤。她靠着斑驳的墙壁滑坐下来，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肩膀再次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赵刚和他的队友相互搀扶着站起，看着眼前熟悉的、却恍如隔世的现实景象，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茫然和后怕。他们小心地将昏迷的雷烈安置在墙边，然后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两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林默支撑着想要站起，却一阵头晕目眩，又跌坐回去。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感受着体内依旧肆虐的痛苦和影子不安分的躁动。他闭上眼，巷口传来的、属于正常世界的喧嚣，此刻听起来如此遥远而不真实。
虚空的轰鸣似乎还在耳畔回响，阿哲消失时那最后的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灼烧着他的灵魂。
逃出生天了。
但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
阳光下的阴影，似乎比画廊深处的黑暗，更加浓重，更加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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