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贞月的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周围所有人顿时都低下了头，包括那几个同村的妇人。
这可以算得上是人家的家务事了，更何况她们也确实靠徐贞月给口饭吃，自然得低头装作不知道不参与的样子。
就连孙秀兰都彻底傻了眼，她没想到徐贞月竟如此狠绝。
当听到“恩断义绝，再无瓜葛”的字眼，还要断了她在酒坊的活计，顿时只感觉如遭雷击。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第一个念头不是母子情分，而是以后沈培风那每月一两银子的养老钱怕是也要飞了！
没了这稳定的进项，她和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还有两个孙子可怎么活？
方才嚣张的气焰瞬间消散，孙秀兰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讨好笑容，声音也不复之前的硬气，低得不能再低。
“儿媳妇......儿子......娘......娘这次知道错了，娘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你们就看在娘年纪大了，糊涂了的份上，就饶了娘这一回吧！娘以后一定会好好干活，再也不动歪心思了！咱们这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到断亲这一步，这不白白让人看笑话吗......”
孙秀兰说着，还想上前去拉住沈培风的衣袖，好好求求情，却被沈培风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徐贞月却面无表情，一个眼神下去，李嫂和王婶再次抓住孙秀兰的两只胳膊。
她语气冷得像千年寒冰：“机会我给过，还不止一次，是有些人自己不要，次次在我的底线上蹦跶。今日偷盗既是事实，且人赃并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要么断亲，要么见官，您自己选。”
孙秀兰见徐贞月油盐不进，是铁了心要断亲，又忙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着的沈培风，哭嚎道：“培风！我的儿！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媳妇儿这么逼死你亲娘吗？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好歹是家里的男人，只要你说不断亲，那你媳妇儿还能跟娘断了亲吗？！
娘知道错了还不行吗？你就和你媳妇儿说说好话，再给娘一个机会！
儿啊！你弟弟还在家病着，还指望娘挣银子抓药呢！你身为大哥的，不能看着他去死啊！”
徐贞月撇撇嘴，道德绑架这一套，孙秀兰惯会这招！
不过，她也趁着这个机会，探探沈培风的意思，看他是否还念及几十年的亲情。
院子里一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众人仿佛都在等沈培风的反应。
沈培风终于抬起眼睑，目光复杂地看向孙秀兰，那里面有关切彻底熄灭后的冰冷，有长久以来被忽视、被压榨的疲惫，更有一丝深埋已久，此刻破土而出的怀疑——关于自己究竟是不是孙秀兰亲生儿子的怀疑。
这怀疑早就已经在他心里有了一颗种子，只不过他从未让这种子得到任何的养分，此次，便是让种子在心底生了根，更是在想到过往种种不公时疯狂滋长。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无比明了：“娘，您是我亲娘？儿子自问多年以来，恪尽孝道，无论是读书时候赚取的润笔费，还是中秀才后每月固定的奉养，从未短缺。
可是您是如何待我，待月儿，待芊凝芊纭她们姐妹的？
分家之时月儿挺着大肚子，几乎被您赶出家门！如今见我们稍好，便行如此鸡鸣狗盗之事，实在令我心寒。既然如此，母子情分......到此为止吧。”
连向来孝顺懂事的沈培风都这么说！
孙秀兰最后的希望即将破灭之时，眼角余光瞥到门外的沈嘉安，更是努力挣扎着要往外走。
“儿啊！嘉安啊！你快来！快来！你大哥要和娘断亲啊，你快和你大哥说说好话，不能断亲啊！儿啊！咱们虽然都分了家，但还是一家人啊！你快和你大哥说说啊！”
她的语气近乎哀求，徐贞月听着难受，只觉自己耳朵里进了什么脏东西。
顺着孙秀兰面对的方向看去，只见沈嘉安确实揣着手，满脸无奈地就站在门口。
他今日中午按时下工，早早就回去准备做饭，毕竟何玉莲也在羊脂皂作坊那边，他们夫妻几乎是轮流做饭，谁先到家谁就先忙活起来。
结果灶里的火刚烧旺，正准备将米下锅，就听有人来说，酒坊里自家娘好像又惹祸了。
恰巧何玉莲也到家了，尽管心中再不情愿，何玉莲还是让自家相公去看看，自己接过了做饭的活儿。
沈嘉安来后，一直在门外，从沈良来后的所有经过都亲眼目睹，也知道大哥大嫂要和娘断亲。
他是支持的。
因为娘这次确实过分。
若娘想喝酒，大可以跟大哥大嫂好好说说，说不准大嫂也会看在大哥的面子上，给娘送一两斤酒。
娘不该这样。
若是大哥大嫂和娘断了亲，二哥以后......他一个人，也能给娘养老送终。
尽管不住一起，只要娘不再说什么过分的话，做什么过分的事，他每月都能拿一两银子给娘养老。
思绪回笼。
既然孙秀兰看向了沈嘉安，徐贞月正好也请他进来听听。
“三叔，快些进来，你也来听听看。”
沈嘉安点了点头，进院子后，径直地就走向了沈培风的身后，并没有直接回应刚才孙秀兰所说的话。
孙秀兰只觉在这一刻，自己的天塌了两个角。
完了，彻底完了！
连大儿子都这么说！小儿子更是站在大儿子那边！
趁着没人拉自己，孙秀兰猛地瘫坐在地，拍着大腿嚎啕起来：“没天理啊！儿子媳妇联手逼死老娘啊！我不活了啊......”
一边哭，一边作势要往旁边的柱子上撞去。
李嫂几人赶紧死死拉住她。
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徐贞月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一招她不知看过多少次了。
孙秀兰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更怕死，就算没人拉住她，她也不敢往那柱子上去撞。
徐贞月冷笑一声，起身走向孙秀兰的方向，一边走还一边鼓掌，让孙秀兰更是害怕。
她刚才确实只是威胁他们，她真的不想死。
但看到徐贞月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孙秀兰竟有些发怵，节节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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