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口谕如同一道无形的护身符,让芳菲苑暂时摆脱了内务府的纠缠。五十两以下的自主决断权,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紫禁城里,对于一个小宫女而言,几乎是破天荒的恩典。琉璃心知肚明,这既是信任,也是更严峻的考验——她必须做出更大的成绩,才能对得起这份“殊荣”,也才能在未来可能的风浪中站稳脚跟。
华妃的“凝香露”订单保质保量地完成,送来的不仅是白花花的银子,更是翊坤宫隐形的认可。碎玉轩的甄嬛那边,琉璃也投桃报李,借着呈送新研制的、加入《香乘》古方改良的“玉簪清露”之机,附上了一张详细的“护肤流程建议”,针对甄嬛偏干的肤质,从洁面到滋养,一一说明,体贴入微。这份超越时代的美容理念,让甄嬛颇为受用,赏赐虽不及华妃厚重,却更显心意。
芳菲苑的“茉香坊”产品,渐渐在后宫低阶嫔妃和有些体面的大宫女之间有了口碑。琉璃严格控制着产量,保持着“限量”和“精品”的调性,价格虽不菲,但效果和独特的香气确实胜过旧例份例不少。银子如细流般汇入琉璃的私账,她小心地将大部分收益重新投入“研发”和原料储备,只留下必要的周转资金。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日,小栗子从御膳房帮厨的小太监那里,听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姑娘,不好了!”小栗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色发白,“奴才听说,内务府的赵总管,前儿个去了齐妃娘娘宫里,说了好一阵子话!出来的时候,齐妃娘娘身边的茯苓姑姑,还亲自送到了宫门口!”
齐妃?琉璃眉头微蹙。齐妃李静言,性子直率莽撞,没什么心机,但地位尊贵,是三阿哥的生母。内务府找上她,意欲何为?
“可打听到说了些什么?”琉璃沉声问。
小栗子摇头:“具体说什么打听不到,但……但听说,赵总管提了一句,说什么‘如今有些下人,仗着有点手艺,就不把主子放在眼里,连规矩都忘了’,还说什么‘宫里的风气,可不能带坏了’。”
指桑骂槐!这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内务府明的不行,开始挑拨离间,撺掇位份高又容易冲动的妃嫔来对付她!齐妃若是听信了挑唆,以她妃主的身份来刁难一个小宫女,简直是易如反掌。
果然,没过两日,齐妃宫里的茯苓就带着两个小太监,趾高气扬地来到了芳菲苑。
“琉璃姑娘,”茯苓皮笑肉不笑,眼神挑剔地扫过虽然整洁但仍显简陋的院子,“我们娘娘听说你这儿做的脂粉不错,特意让我来取几样回去试试。”
来了。琉璃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不知齐妃娘娘想看哪几样?奴婢好为娘娘准备。”
“哪几样?”茯苓哼了一声,“我们娘娘金尊玉贵,用的东西自然要最好的!把你这里所有的脂粉香露,每样都装上十份,娘娘要赏人呢!”
每样十份?这简直是明抢!芳菲苑目前主打的几样产品,产量本就不大,库存有限,齐妃这一下子就要拿走大半,而且摆明了是不会给钱的。
春桃和秋桂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
琉璃深吸一口气,依旧维持着笑容:“茯苓姑姑,不是奴婢不肯,实在是……娘娘若要赏人,是奴婢的荣幸。只是眼下库存不多,恐凑不齐十份之数,怠慢了娘娘。不若奴婢先紧着现有的,每样给娘娘装上一份极品,请娘娘先试用着,若觉得好,奴婢再加紧赶制,亲自给娘娘送去,可好?”
“一份?”茯苓拔高了声音,“我们娘娘开口,只要一份?琉璃,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齐妃娘娘吗?还是觉得我们娘娘用不起你的东西?”
“奴婢不敢!”琉璃连忙低头,“实在是力有未逮……”
“少废话!”茯苓不耐烦地打断,“娘娘的话就是命令!赶紧装盒!不然,就是藐视主子!”她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上前一步,一副要动手强抢的架势。
芳菲苑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琉璃心念电转。硬抗是抗不住的,齐妃再怎么没脑子,妃主的身份摆在那里。但若就此屈服,不仅损失惨重,更会助长内务府的气焰,以后谁都敢来踩上一脚!
就在这僵持之际,院门外传来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哟,今儿芳菲苑这么热闹?”
众人回头,只见敬妃宫里的掌事宫女带着一个小宫女,正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里面。
茯苓脸色微变,挤出一丝笑:“原来是含珠姐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含珠笑着走进来,先是对琉璃点了点头,然后才对茯苓道:“我们娘娘用了琉璃姑娘之前送的茉莉露,觉得极好,特意让我再来取两瓶。怎么,齐妃娘娘也看上琉璃姑娘的手艺了?”
茯苓有些尴尬:“是……我们娘娘也想试试。”
含珠恍然状,笑道:“齐妃娘娘眼光是好的。不过,我听说琉璃姑娘这儿东西做得精细,费时费力,库存向来不多。前儿华妃娘娘要,也是提前好些日子订的呢。”她这话看似随口一说,却点出了华妃,也暗示了琉璃的“抢手”。
茯苓脸色更不自然了。华妃的名头,她不得不顾忌。
含珠又转向琉璃,语气亲切:“琉璃姑娘,我们娘娘说了,不着急,你按顺序来便是。若是原料或缺什么,尽管开口。”这话既是说给琉璃听,更是说给茯苓听,表明了敬妃的支持态度。
茯苓见状,知道今天这强抢是行不通了。敬妃虽不争不抢,但位份在那里,而且明显是站在琉璃一边。她只好悻悻道:“既然敬妃娘娘也等着,那……那就先按琉璃说的,每样装一份吧。我们娘娘试用后若觉得好,你可要赶紧做!”
“是,多谢茯苓姑姑体谅。”琉璃暗暗松了口气,立刻让春桃去准备一份最精致的礼盒。
送走了心有不甘的茯苓,琉璃真诚地向含珠道谢:“今日多谢姐姐解围。”
含珠摆摆手,低声道:“姑娘不必客气。我们娘娘让我带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姑娘还需早做打算。内务府那边,不会轻易罢休的。”
琉璃心中一凛:“奴婢明白,多谢敬妃娘娘提点。”
含珠取了茉莉露,便告辞了。
经此一事,琉璃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仅仅依靠皇上的些许支持和产品优势,还不足以在这深宫安稳立足。内务府盘根错节,他们能煽动一个齐妃,就能煽动更多人。她必须建立更稳固的“客户关系”,尤其是高位妃嫔的支持,同时,也要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价值大到让想动她的人投鼠忌器。
她想起皇上那句“自有考量”。或许,她该更主动一些,不能只被动地等着皇上“考量”。
“小栗子,”琉璃眼中闪过决断,“你去打听一下,端妃娘娘近日凤体如何?还有,皇后娘娘宫里,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风起于青萍之末。内务府的反击已经开始,她必须织就一张更大的网,才能在这即将到来的风雨中,护住自己这艘刚刚启航的小船。
而这张网,或许该从那些看似低调,却可能蕴藏着巨大能量的人开始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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