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燕”侦察舰拖着受损的隐形系统和过热的引擎，在双星系统边缘的星际尘埃中蹒跚前行了将近八个小时。当“基石号”庞大而威严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前方，如同黑暗海洋中一座灯火通明的钢铁岛屿时，舰桥内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雨燕请求对接，通道三号。完毕。”灰隼的声音带着疲惫，但依旧专业。
“‘基石号’收到，通道三号已准备就绪，欢迎回家。”通讯频道里传来蜂鸟平稳的回应。
随着轻微的震动和金属接驳的铿锵声，“雨燕”被纳入母舰的怀抱。舱门刚滑开，医疗官天使已经带着两名医护兵等在外面。
“优先检查舰长和叶警官。”天使的声音不容置疑，目光快速扫过龙战和叶凌，“灰隼，你也有例行检查。”
“我没事。”龙战第一个走出舱门，外骨骼发出轻微的运行声。
“有没有事，仪器说了算。”天使示意医护兵上前，“你们在磁暴区跳了段‘死亡华尔兹’，体内辐射水平和神经稳定性都需要重新评估。叶警官，你的伤处需要复查，防止撕裂或感染。”
叶凌没有逞强，点了点头，跟着医护兵走向医疗区，经过龙战时低声说了句：“简报室见。”
龙战“嗯”了一声，也配合地接受了快速的全身扫描。数据显示他体内的辐射水平略高于安全阈值，但仍在可控范围内，神经信号稳定，旧伤没有恶化迹象。
“算你运气好。”天使看着数据板，“但接下来二十四小时，你需要接受两次定向辐射净化，并且禁止高强度训练。”
“知道了。”龙战接过天使递来的营养补充剂一口喝下，然后径直走向简报室。
简报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苏映雪坐在主位，陈默、黑曼巴、蜂鸟分坐两侧。叶凌也已经简单处理了伤口，换了身干净的便服，坐在长桌另一端。她面前的桌子上摊开着从“雨燕”下载的数据板。
龙战走进来，拉开叶凌旁边的椅子坐下。苏映雪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确认他无恙后，微微颔首。
“人都齐了。开始吧。”苏映雪看向叶凌和龙战，“首先，汇报侦察行动结果。叶警官，请。”
叶凌调整了一下面前的数据板，清了清嗓子，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常。“行动基本达到预期目标。我们成功定位并近距离侦察了疑似‘影纱’走私网与‘窃影’组织关联的中转站，坐标已确认。”
她调出太空站的结构图和伪色影像。“该站点具备货物储存、转运功能，同时……很可能是一个生物实验与改造的前哨站。”她将货舱内那些培养舱和活体样本的图像投射到主屏幕上。
简报室内响起几声压抑的吸气声。黑曼巴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陈默眉头紧锁，蜂鸟快速记录着。
“确认有‘黯蚀’污染特征？”苏映雪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数据板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
“高度疑似。”龙战接话，指向那些样本体表的紫黑色脉络和斑块，“与我们在月球遭遇的变异体特征吻合。此外，站点储存有大量高纯度同位素和浓缩能量晶体，用途不明，但很可能与维持这些‘产品’活性或进一步加工有关。”
“防御力量？”陈默问。
“常规巡逻艇，型号混杂，数量大约六到八艘。站点本身有主动防御系统，包括一种能识别非‘黯蚀’背景信号的生物能量扫描阵列。我们就是因为触发了这个才被迫撤离。”叶凌解释道，“另外，站点结构显示其具备一定的模块化扩展能力，可能不是固定设施，必要时可以转移或重组。”
“也就是说，这是个可以移动的毒瘤。”黑曼巴总结。
“目前来看，是的。”龙战点头，“它的威胁不仅在于其本身储存的危险品和进行的非法实验，更在于它作为‘窃影’网络中的一个节点，可能源源不断地将‘黯蚀’污染样本或生物兵器输送到其他地方。”
苏映雪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情报价值很高。证实了‘窃影’与‘影纱’的深度勾结，以及他们系统化制造和扩散‘黯蚀’威胁的行为。对于我们的主要任务——前往‘回响星云’——有什么直接影响？”
蜂鸟调出航线图：“该站点位于我们航线侧翼，但并非必经之路。它的存在，更多是证明了‘窃影’在该区域的活跃度，以及他们确实在密切关注甚至可能试图拦截我们。我们需要评估，是绕开这片区域，还是……”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摧毁它。”叶凌开口，语气坚决，“我们不能放任这样一个地方继续运作。那些样本，那些活体……必须被清除。这不仅是打击‘窃影’，也是阻止‘黯蚀’扩散。”
“我同意。”黑曼巴立刻表态，“留着是祸害。而且，打掉它，也能削弱‘窃影’在这一带的控制力，或许能让他们在后续拦截我们时有所顾忌。”
陈默比较谨慎：“但要摧毁这样一个具备一定防御力的太空站，需要动用相当火力，也可能引发激烈交火，暴露我们的位置和实力。是否值得？”
“值得。”龙战的声音响起，不高，但带着分量，“不仅是清除威胁，也是传递一个信号：我们不会对他们制造的这种反人类罪行视而不见。而且，如果我们行动够快、够隐蔽，可以在他们大规模增援到来前结束战斗，然后迅速远离这片区域，反而能迷惑他们对我们准确位置的判断。”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苏映雪，等待她的最终决定。
苏映雪的目光从星图移到那些触目惊心的样本图像上，又缓缓扫过在座众人的脸。她看到了叶凌眼中的正义之火，黑曼巴的战意，陈默的审慎，蜂鸟的冷静分析，以及龙战沉稳眼神下的决断。
“摧毁计划，批准。”她终于开口，声音清晰，“但必须满足以下条件：第一，行动计划由蜂鸟和陈默共同制定，要求精准、快速、破坏彻底，同时最大限度减少我方暴露风险。第二，执行时间定在二十四小时后，给‘雨燕’和参与行动的舰船足够的维修与准备时间。第三，龙战，”她看向他，“你的身体评估由天使最终决定是否适合参与突击行动。叶警官，你负责情报支持和撤离路线规划，不参与一线强攻。”
“苏总，我可以——”叶凌想争取。
“这是命令。”苏映雪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的伤未愈，一线突击风险过高。你需要用你的专业在后方提供更大价值。”
叶凌抿了抿唇，最终点头：“……明白。”
“好，散会。各自准备。蜂鸟、陈默，一小时后我要看到初步行动方案。”苏映雪起身。
众人陆续离开。龙战正要走，苏映雪叫住了他：“龙战，留一下。”
叶凌脚步顿了顿，看了一眼龙战，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简报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映雪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无尽的星空。“刚才的汇报，你省略了磁暴区的具体细节。”她没有回头。
龙战走到她身侧：“过程有些惊险，但结果可控。不影响任务判断。”
“惊险到什么程度？”苏映雪转过头，直视他的眼睛，“蜂鸟监测到的能量读数峰值，足够把一艘没有护盾的民用飞船撕成碎片。‘雨燕’的隐形系统损伤报告我也看了，那不是‘轻微’剐蹭能造成的。”
龙战沉默了一下。“当时情况紧急，只有那条路。”
“所以你就带着叶凌和灰隼，一头扎进了能量涡流？”苏映雪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绪，“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如果计算失误，或者涡流结构不稳定……”
“计算过，有把握。”龙战回答，“而且，我们成功了。”
“这次成功了，下次呢？”苏映雪上前一步，距离拉近，“龙战，你是舰队的重要战力，是我的……核心护卫。我不希望你每次都把‘有把握’建立在赌命的基础上。叶凌是国际刑警，她有她的任务和执着，但你不是！你的首要任务是活着完成任务，不是陪着她去验证每一个线索的尽头有多危险！”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胸口微微起伏。
龙战看着她眼中清晰的担忧和……一丝怒意，怔了一下。他很少看到她情绪如此外露。
“我明白。”他放低了声音，“这次情况特殊，以后会注意。”
苏映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移开目光，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恢复了些许平静：“不是‘注意’，是‘执行’。天使的评估如果不通过，你不准参加突击行动。这是命令。”
“……是。”
苏映雪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背对着他说：“去医疗舱做净化处理吧。还有，下次……别再做让我需要担心的事情。”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龙战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半晌，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左胸，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她靠近时，那种不同于以往的、带着关切温度的气息。
他微微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驱散，也迈步离开了简报室。外面，还有一场硬仗要准备。
而在门外走廊的拐角，叶凌并未走远。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刚才门内传出的、苏映雪那提高的嗓音虽然模糊，但“陪着她去验证每一个线索”这句话，却清晰地钻入了她的耳中。
她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左手，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苦笑。
有些界限，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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