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在医疗舱躺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坚持要出来。天使拗不过她，在确认她的伤势不会因为适量活动而恶化后，放她离开了医疗区。
她换上蜂鸟为她准备的、不带任何标识的黑色舰队便服，由一名陆战队员引着，来到了“基石号”的中央战术情报室。
推开门，里面已经有人了。
苏映雪站在巨大的星图全息投影前，正和陈默低声讨论着什么。龙战坐在长桌的一侧，面前摊开几份数据板，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这是叶凌熟悉的、他思考时的小动作。桌边还坐着黑曼巴和蜂鸟。
听到开门声，几道目光同时投了过来。
“叶警官，感觉如何？”苏映雪率先开口，语气依旧是那种礼貌而保持距离的关切。
“好多了，谢谢。”叶凌走进来，目光在龙战脸上短暂停留，然后转向苏映雪，“我希望能尽快开始情报共享。时间可能不等人。”
“同意。”苏映雪示意她坐下，“我们正在调整航线。在你昏迷期间，蜂鸟初步解析了你们前哨站残留的部分数据，结合我们已有的情报，有一些发现。但我们需要你提供的、关于‘影纱’走私网的第一手信息来完善拼图。”
叶凌在龙战对面的位置坐下，很自然地拿过桌上一个空白数据板，熟练地接入战术网络，调出自己加密存储的文件。
“那我就从‘影纱’开始。”她清了清嗓子，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职业刑警的锐利，“这个网络活跃了至少五年，结构松散，层级很多，像章鱼触手。他们什么都卖：军火、违禁药物、基因改造样本、稀有矿物……但最近两年，他们的货单里出现了一些新类别。”
她调出几张模糊的图片和数据图表：“首先是高纯度同位素，尤其是几种在常规宇宙中极度稀有、通常只在超新星遗迹或特定中子星碰撞事件中产生的元素。其次，是生物组织样本。我们查获了三批，来源不明，细胞结构异常活跃，且含有一种持续的低水平辐射，我们的仪器无法完全识别其光谱特征。”
“能描述一下那种辐射的感觉吗？”陈默问。
叶凌想了想：“接触过样本的探员报告说，会有轻微的烦躁感，注意力难以集中，长期接触的甚至出现短期记忆模糊和情绪波动。样本本身……给人一种‘不洁’的观感，不是腐败，而是一种……扭曲的生命力。”
苏映雪和龙战交换了一个眼神。“黯蚀”污染的特征。
“这些货物的最终流向是哪里？”龙战问。
“分散，但有几个反复出现的坐标。”叶凌放大星图，标注出几个点，“主要集中在银河系边缘几个法律真空区，以及……这里。”她的手指点在一个空旷的星区，“这片区域没有已知的殖民星或资源点，但‘影纱’的运输船会定期前往，然后空载返回。我们怀疑那里有‘窃影’的接收站或者加工点。”
蜂鸟立刻将那区域的数据调入主星图：“这片区域引力分布复杂，有大量星际尘埃云，传感器效能会大打折扣，确实是建立隐蔽据点的理想地点。”
“你们小队这次行动的目标是什么？”苏映雪问。
“我们盯上了一个‘影纱’的中层运输主管，绰号‘鼹鼠’。他最近手头紧，想黑吃黑，我们打算策反他，拿到更核心的运输路线和接头人名单。”叶凌的表情沉了下来，“行动本来很顺利，我们甚至拿到了他提供的部分加密数据。但就在准备撤离时，遭到了袭击。对方对我们的位置、人员配置一清二楚，火力精准而致命。‘鼹鼠’当场被灭口。我怀疑……国际刑警内部也可能有信息泄露。”
“袭击者使用了紫黑色的能量武器？人员是否有异常表现？”龙战追问。
叶凌点头：“武器是的。人员……动作非常快，抗打击能力很强，中了几枪还能继续冲锋，直到被彻底击毁要害。不像正常人。”
“生物兵器。或者经过‘黯蚀’强化的士兵。”黑曼巴总结道。
“你们似乎对这种敌人很了解？”叶凌看向苏映雪。
苏映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操作控制台，调出了一段经过处理的视频片段——那是月球基地战斗的节选，画面中紫黑色的能量束纵横，以及被“黯蚀”侵蚀后变异的“窃影”士兵疯狂进攻的场景。
“我们和它们交过手，不止一次。”苏映雪的声音很平静，“你遇到的，很可能只是外围的、相对低等的强化单位。它们背后，是被称为‘黯蚀’的某种宇宙级污染力量，而‘窃影’组织，是这股力量在地球文明圈的代理或合作者。”
叶凌看着视频中那些非人的景象，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却燃起了更烈的火焰。“宇宙级污染……代理者……这已经远远超出了跨国犯罪组织的范畴。”
“所以，你的调查无意中捅到了一个马蜂窝。”陈默说，“‘窃影’灭口，是为了保护这条供应链，更是为了保护‘黯蚀’污染扩散的秘密。”
“你们的目标是什么？剿灭‘窃影’？”叶凌问。
苏映雪沉默了一下，似乎在下定决心透露多少。最终，她开口：“我们的最终目标，是理解并阻止‘黯蚀’的威胁。为此，我们需要前往一个叫‘回响星云’的地方，与一个名为‘观察者’的古老文明遗族接触。‘窃影’只是我们路途上的障碍之一。”
“‘观察者’……古老文明遗族……”叶凌消化着这些信息，她多年的刑警经验让她本能地质疑离奇的说法，但眼前这支舰队的实力、龙战的参与、以及她亲身经历的诡异袭击，都在逼迫她接受一个更宏大的现实。“你们需要多久抵达那里？”
“算上调整后的航线，大约十九天。”蜂鸟回答。
“十九天……”叶凌思考着，“在我拿到的那部分加密数据里，有一个反复出现的、指向未来的时间戳和坐标，推算下来，大约在十五天后，在靠近你们航线中段的一个无名星系，可能会有一次‘影纱’的高级别货物交接或者集会。如果‘窃影’和‘黯蚀’有关，那里或许有更重要的线索，甚至可能是他们为拦截你们而设置的中转站或伏击点。”
她将那个坐标发到了主星图上，果然位于舰队预定航线的侧翼，距离不算远。
战术情报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个潜在的、提前与敌人接触的机会，也可能是提前踏入陷阱的风险。
“坐标点周围的太空环境？”苏映雪问。
蜂鸟快速分析：“一个双星系统，周围有大量行星碎片和小行星，电磁干扰强。适合隐藏，也适合伏击。”
“你怎么看？”苏映雪看向龙战。
龙战盯着那个坐标，手指停止了敲击：“情报价值可能很高。但风险同样大。叶凌的暴露，意味着‘窃影’知道这条线索可能落入我们手中。他们可能放弃那个点，也可能重兵设伏。”
“所以，关键在于判断这是否是个诱饵，以及值不值得咬钩。”黑曼巴说。
“或许……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叶凌忽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如果那里真的是一个重要节点，‘窃影’不会轻易放弃。他们可能会加强防御，但也可能因为我们的‘上钩’而暴露更多力量。我们可以派出一支精干的小型侦察力量，不进行正面接触，只进行远程观测和信息收集。如果发现是陷阱，立刻撤离。如果确认有价值，再根据情况决定是否行动。”
“这个提议可行。”陈默点头，“但侦察队的人选和撤离方案需要精心设计。”
“侦察队我可以带队。”叶凌立刻说，“我熟悉国际刑警的侦察协议，也接触过‘影纱’的一些表层识别信号，更容易混入背景噪音。”
“你的伤还没好。”龙战出声反对。
“不影响操作侦察设备和数据分析。”叶凌看着他，眼神坚持，“龙王，你知道我的能力。这是最有效率的方案。”
苏映雪的目光在龙战和叶凌之间扫过，然后开口：“侦察计划可以制定。但叶警官，你必须通过天使的最终体能评估，并且，侦察队不会只有你一个人。龙战，你也需要评估是否适合参与这次外围侦察行动。”
“我参加。”龙战几乎没有犹豫。
苏映雪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对蜂鸟道：“计算最佳观测点、潜入路径和紧急撤离方案。我们需要在抵达该坐标前四十八小时做出最终决定。”
“明白。”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叶凌叫住了龙战。
“龙战，等一下。”
龙战停下脚步，等她走过来。通道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谢谢。”叶凌说，声音低了些，“为我们小队，也为你刚才……在会议上的支持。”
“实事求是而已。”龙战语气平淡，“你的方案确实可行。”
叶凌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许过去的影子：“你还是老样子，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她顿了顿，看向他，“那个苏总……她很特别，不只是个总裁，对吗？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有某种压力，也有某种力量。你们之间……”
“她是任务的核心。”龙战打断她，语气没有波澜，“保护好她，完成任务，这是首要目标。”
叶凌听出了他话里的界限，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明白。任务第一。不过……”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如果当年……我们没有因为各自的任务分开，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龙战沉默了几秒，通道顶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没有如果。路是自己选的。”
说完，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步伐稳定，没有回头。
叶凌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看着他消失在拐角，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一丝不该在此刻涌起的情绪压回心底。她是叶凌，是“夜莺”，是国际刑警。眼前有更重要的谜团和战斗，个人的情感……必须让路。
而在通道的另一端，苏映雪并未走远。她站在一个观察窗前，看着外面无尽的星空，刚才战术室里龙战毫不犹豫说“我参加”时的语气，以及叶凌叫住他时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带着过往痕迹的气氛，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她心里某个角落。
她皱起眉，对自己这种莫名的在意感到有些不悦。她甩了甩头，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星图和那个新出现的坐标上。
危险与机遇并存。这才是她现在最应该关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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