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大案虽已尘埃落定，但后续的收尾工作却像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泥沼，牵扯着无数人力物力。最高检的一纸调令，将侯亮平召回了北京，参与另一桩更为棘手的案件。临行前，他和陆亦可几乎是昼夜不停地赶工，总算将检察院这边最繁重的卷宗整理和报告撰写完成了大半。
陈海官复原职，重新坐回反贪局长的办公室。得益于侯亮平和陆亦可打下的基础，他回归后的工作虽然依旧忙碌，但至少避免了“天天加班熬鹰”的悲惨境地。他偶尔会揉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后脑勺，看着办公室里熟悉的陈设，感慨能重新投入正常的工作节奏已是万幸。
相比之下，公安系统这边则是一片水深火热。赵东来刚刚升任副省长兼公安厅长，还没来得及熟悉新岗位，就不得不直面祁同伟留下的巨大烂摊子：人事需要重整，积压案件需要清理，更重要的是，“一一六案”牵扯出的、需要公安系统继续深挖和配合调查的各级涉案人员，数量惊人，关系网盘根错节。
而韩鹏的处境更是尴尬。他身兼京州市公安局局长和省公安厅副厅长两职，仿佛成了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人刚在市局坐下，准备处理积压的文件，省厅办公室的电话就追了过来，通知紧急会议；等他匆忙赶到省厅，屁股还没坐热，市局下属支队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汇报突发的紧急情况。
这天上午，韩鹏刚踏进省公安厅的大门，工作电话和私人电话几乎同时响了起来。他一手举着工作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又接听了私人电话。
“喂，王队，什么事？”他对着工作手机说道，来电是市局经侦支队的队长王国风。
同时，私人电话的听筒里传来省厅办公室主任穆清的声音：“韩厅，半小时后三楼会议室有个紧急会议，关于‘一一六’涉案资产后续处理的，赵副省长亲自主持，请您务必参加。”
“知道了，穆主任，我准时到。”韩鹏对着私人手机回了一句，然后注意力转回工作手机，“王队，你说。”
电话那头的王国风语气急促，带着明显的焦虑：“韩局，出事了！我们根据之前梳理的线索，对赵瑞龙名下在京州的一处隐蔽别墅进行依法查封。在搜查过程中，在地下室的混凝土结构里……发现了一具尸骨！已经完全白骨化了！”
韩鹏脚步一顿，眉头瞬间拧紧，他原本走向会议室的方向稍稍偏转，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具体什么情况？法医初步结论呢？”
王国风语速飞快地汇报：“法医刚做了初步检验，死者是女性，根据耻骨联合面等特征判断，年龄大致在二十四岁左右。死亡时间……由于埋藏环境和条件比较特殊，暂时无法精确判断，估计至少有好几年了。我们正在尝试提取dNA进行比对。”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安：“最麻烦的是，我们内部刚刚确认发现尸骨，还没来得及形成正式报告向上级通报，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现在外面已经有风声传开了！有几个本地的自媒体账号已经在发模糊的消息，虽然没点名具体位置和人物，但指向性很明显！我们怀疑是有人故意泄露，想搅浑水！宣传处的同事已经在联系平台想办法删帖控评了，但现在互联网这传播速度，估计难度不小，怕就怕捂不住啊韩局！”
听完王国风的报告，韩鹏的心沉了下去。赵瑞龙的房产、无名女尸、消息泄露……这几个要素组合在一起，指向的绝不仅仅是一桩简单的陈年旧案。这背后很可能牵扯到更深的隐秘，甚至可能是有人想利用这件事，给正在进行的“一一六”案收尾工作制造障碍，转移视线。
“我知道了。”韩鹏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冷静，“王队，你那边，第一，保护好现场，证据固定要做扎实；第二，法医那边催一下，尽快拿出更详细的检验报告，dNA比对是关键；第三，让宣传处尽力而为，该删的帖、该发的声明，按应急预案来，但要把握分寸，不要欲盖弥彰。我现在人在省厅，马上要开一个重要会议，我会把这件事在会议上向赵省长和相关部门汇报。”
挂断王国风的电话，韩鹏看了一眼时间，快步走向三楼会议室。他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迅速梳理着刚刚得到的信息，思考着如何在会议上清晰、准确地汇报这个突发情况。
会议室内，气氛严肃。赵东来坐在主位，听着相关部门关于“一一六”案涉案资产查封、冻结、评估进度的汇报，不时提出一些问题。韩鹏悄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插话。
还没等韩鹏开口，赵东来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剧烈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省委副书记、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的号码。赵东来脸色一凝，对与会人员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起了电话。
“达康书记。”赵东来刚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了李达康标志性的、带着严厉和急切的声音，音量甚至大到旁边离得近的几个人都能隐约听到。
“赵东来！怎么回事？！”李达康的语气毫不客气，“赵瑞龙名下被查封的房产里，怎么会冒出一具无名白骨？！你们公安系统是怎么搞的？消息封锁是怎么做的？！你自己现在打开手机看看，网上都传成什么样了！‘高官别墅藏白骨’、‘惊天秘案再现’！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这才消停几天？啊？汉东省的形象还要不要了？！‘一一六’案的严肃性还要不要了？！”
赵东来被这一连串的质问砸得有些发懵，他显然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而且是通过李达康之口。他一边对着话筒试图解释：“达康书记，您别急，这件事我也是刚……”
李达康直接打断了他，命令道：“我刚什么刚！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立刻、马上把事情给我搞清楚！控制舆论，查明真相！这件事的影响极其恶劣，必须尽快给公众一个交代！否则，你我都无法向省委、向中央交代！”
“是，是，达康书记，我明白，我立刻部署调查！”赵东来连声应道，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挂断电话，赵东来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环视了一圈会议室，目光最终落在韩鹏身上，语气沉重：“韩鹏同志，李达康书记的电话，内容大家估计也听到了一些。赵瑞龙……哦，不对，李书记刚说是刘新建名下的房产里，发现了无名尸骨，消息已经泄露，造成了很坏的社会影响。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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