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那天的文创园，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酿香。食堂特意做了汤圆，芝麻馅的、花生馅的，在热汤里浮浮沉沉。林晚端着一碗走到染坊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笑声。
推门进去，只见赵梅、小林和阿明围在一口小染缸旁，缸里煮着的却不是布料，而是一锅深紫色的液体。
“这是……”林晚好奇地探头。
“阿明的新点子！”赵梅难得笑得眼睛眯成缝，“用紫薯染布，说是想试试能不能染出食物的颜色。”
阿明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奶奶以前用红薯染过粗布，我就想……也许能试试别的。”
小林举着一块试验成功的布料，紫中透粉，像傍晚的霞光：“ph值控制得刚刚好，色牢度测试也通过了！”
林晚接过布料细看，触感温润，颜色天然柔和。“这个要是做成围巾……”她若有所思。
“已经试过了！”阿明兴奋地从工作台底下抽出一条成品，“小林哥帮我调的配方，赵师傅教我怎么固色。”
围巾在灯光下展开，那抹温柔的紫色仿佛会呼吸。最妙的是，阿明在边缘处做了细微的渐变处理，像是紫薯从皮到瓤的自然过渡。
“明天就送到‘新匠人’展区。”林晚当即决定。
没想到，这条紫薯染围巾在展区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先是几个美院学生围着讨论，接着有客人询问能否定制，最后连来园区考察的外地客商都专门来看。
阿明彻底懵了。这个山里孩子从没想过，自己偶然的尝试能换来这么多关注。
“师傅……我是不是该多试几种？”他小心翼翼地问赵梅。
赵梅正对着新送来的紫薯发愁——染坊快成厨房了。但看着徒弟眼里久违的光彩，她只是摆摆手：“试吧试吧，别把染坊烧了就成。”
与此同时，绣坊那边也热闹非凡。
小芸带领的聋哑学徒小组，接到了一个特别的订单——为一部讲述听障人士生活的电影设计戏服。导演要求服装既要体现传统文化，又要展现听障群体的精神面貌。
“太难了。”一个年轻学徒用手语比划，“我们连剧本都看不懂……”
小芸却眼睛发亮。她找来电影剧本，请交流中心的老师帮忙翻译成手语图片，然后带着学徒们一字一句地理解。当读到主角因为听不见而被嘲笑的情节时，好几个女孩都红了眼眶。
“我们要做的衣服，”小芸用手语表达，“应该像我们的手一样会说话。”
设计过程异常艰难。传统纹样如何与现代剪裁结合？刺绣怎样表现声音的缺失与心灵的丰富？小芸带着五个学徒，常常工作到深夜。
有天凌晨，招娣不放心去查看，发现工作室还亮着灯。推门进去，看见小芸伏在桌上睡着了，手边摊开着几十张设计草图。其他几个女孩也东倒西歪地靠在椅子上，手里还捏着针线。
招娣轻轻给小芸披上外套，却无意中看到草图上的设计——一件上衣的袖口处，绣着精巧的手语字母图案；裙摆的褶皱设计成声波的形状，却在某处戛然而止，寓意听力的缺失。
“这孩子……”招娣鼻子一酸。
电影开机前三天，戏服全部完成。当导演看到实物时，激动得语无伦次：“这就是我要的感觉！传统与现代，残缺与完整……太棒了！”
小芸只是腼腆地笑，用手语说：“这是我们自己的故事。”
冬至后的一周，林晚召集了所有“新匠人”计划的参与者开会。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有像阿明这样半路出家的，有小芸这样身有残疾但天赋异禀的，也有美院毕业的科班生。
“今天不开例会，”林晚站在前面，笑容温和，“就是想听听，大家最近都在想什么、做什么。”
起初有些冷场，直到阿明红着脸站起来：“我……我想开个‘食物染料’系列。不只是紫薯，还有菠菜、胡萝卜……”
“这个好！”小林第一个支持，“我们可以做植物染料数据库！”
接着小芸用手语表达想法，旁边懂手语的学徒帮忙翻译：“我们小组想设计一个‘无声之美’系列，专门为听障人士做衣服，考虑他们的特殊需求……”
“我可以参与版型设计！”一个美院毕业生举手，“我对无障碍服装有研究！”
会议开成了创意火花四溅的讨论会。有人提议做可拆卸的刺绣配件，让一件衣服有多种穿法；有人想开发带有盲文标识的布料；还有人建议开设手语工艺课，让更多人了解听障匠人的世界。
春妮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忍不住感慨：“这些点子，我们这些‘老人’可想不出来。”
“所以才要培养新枝啊。”林晚轻声说。
散会后，林晚在走廊遇见陆铮。他刚从外面回来，大衣肩头还落着细雪。
“听说今天开会很热闹？”陆铮笑着问。
“嗯。”林晚帮他拍掉雪花，“有时候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该退后一步了。”
陆铮挑眉：“想退休了？”
“不是退休。”林晚望向窗外，雪渐渐大了，“是给新枝让出生长空间。你看阿明，现在染坊里一半的新点子都是他想的。小芸带着的聋哑小组，接的订单比有些老师傅还多。”
“担心他们经验不足？”
“谁不是从不足走过来的？”林晚反问，“当年我们用你的时候，你不也是个没经验的‘混混’？”
陆铮失笑：“这倒也是。”
雪越下越大，园区里渐渐覆上一层银白。但工坊的灯还亮着，染坊里飘出紫薯的甜香，绣坊里隐约传来缝纫机的声音。
晚上，林晚去接在园区托管班画画的安安。小姑娘举着一幅新作扑过来：“妈妈看！我画的阿明哥哥和小芸姐姐！”
画面上，阿明站在染缸前，手里拿着紫薯；小芸在绣架前，手指翻飞。最有趣的是，安安在他们周围画了许多发光的小星星。
“为什么画星星？”林晚问。
“因为老师说了，”安安认真地说，“每个人都是会发光的星星！”
林晚抱起女儿，望向窗外雪夜中温暖的灯光。是啊，在这片他们亲手开垦的园地里，每一颗新芽都在努力发光。而她们要做的，就是守护这片星光，让它照亮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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