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的雨连下了三日,没见半分停歇。炼尸洞深处的青油灯燃得比往日更旺,绿莹莹的火苗舔着灯台,把洞壁上朱砂符咒烤出一层细密的裂纹,空气里除了一贯的湿腥,还多了股翻涌的阴气——那是活人僵即将破棺的征兆。
孙奎文站在三口黑木棺前,僧袍下摆早已被洞底的血水浸得发黑发硬。他左手紧攥着那只缠满灰发的青铜唤魂铃,铃身被他掌心的汗浸得发滑,右手则握着一柄磨得锃亮的铜制撬棍,棍尖沾着暗红的尸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时辰到了。”
他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古洞里滚过,惊得石槽里的血水泛起一圈圈涟漪。那三口黑木棺并排悬在半空中,棺身的镇尸纹早已被暗红色的液体浸透,原本嵌在纹路里的糯米胀得像一颗颗血珠,顺着棺壁往下淌,滴在地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像是在为接下来的仪式敲着节拍。
孙奎文先走到最左侧那口棺前——这是三个月前他从乱葬岗拖回来的逃荒壮汉,生前饿了三天三夜,最后蜷在破庙里断了气,肉身虽干瘪却格外结实,是炼制成“力尸”的绝佳材料。他抬起铜撬棍,对准棺盖与棺身的缝隙,猛地往下一压,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棺盖边缘的木楔子被撬飞出去,砸在洞壁上弹出一串火星。
紧接着,他左手的唤魂铃开始晃动。
“叮——叮——叮”
铃声初时缓慢,像生锈的铁片在骨头缝里磨蹭,带着股勾魂摄魄的凉意。随着铃声响起,黑木棺突然轻微震颤起来,棺缝里原本缓慢渗出的血水骤然加速,顺着棺壁淌成了细流,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从缝里钻出来,绕着棺身打了个圈,又猛地钻进孙奎文的鼻腔。
他深吸一口黑气,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原本浑浊的瞳孔里泛起一层灰雾。“醒。”他低喝一声,手腕猛地加快晃动频率,唤魂铃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叮叮叮”的声响像密集的雨点击在铁板上,震得洞顶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咯吱——”
黑木棺的棺盖缓缓向上抬起,先是一道指宽的缝,再是半尺,最后“轰隆”一声,整口棺材突然从半空中往下坠了半寸,棺盖彻底掀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阴气猛地从棺里涌出来,瞬间把周围的青油灯火苗压得只剩一点绿光。
洞底的温度骤然下降,石槽里的血水竟开始凝结成冰碴。孙奎文往后退了半步,眯着眼往棺里看——只见棺底铺着一层晒干的艾草,艾草早已被尸气熏得发黑,而那具逃荒壮汉的尸体,正躺在艾草中央。
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漆黑,像是在墨水里泡过,原本结实的肌肉早已干瘪下去,紧紧贴在骨头上,勾勒出嶙峋的骨架形状。眼眶深陷,眼球却没有腐烂,而是蒙上了一层浑浊的白膜,嘴唇缩成一道黑紫色的缝,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
就在这时,那具尸体的手指动了。
先是小指轻轻蜷缩,再是无名指、中指,最后那只枯瘦漆黑的大手猛地从棺里探出来,指甲又长又尖,泛着青黑色的光,指甲缝里嵌着早已干涸的黑血。它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的树枝,皮肤紧绷着,能清晰看到皮下跳动的暗紫色血管——那是被三魂七魄催动的尸血。
“起!”
孙奎文的唤魂铃晃得更快,铃声几乎连成一片,他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用朱砂画着“起尸咒”,他往符纸上啐了口唾沫,猛地往棺材里一扔。符纸落在尸体胸口,瞬间燃起幽蓝色的火焰,火焰顺着尸体的皮肤蔓延,所到之处,那漆黑的皮肤竟泛起一层诡异的红光。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整口黑木棺突然从地上飞起,棺底朝下,棺身在空中翻转半圈,那具干瘪的僵尸顺着棺口滑了出来,双脚“咚”地砸在地上,震得洞底的碎石跳了起来。它没有立刻倒下,而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脑袋微微晃动,像是在适应这具重新“活”过来的身体。
孙奎文停下摇铃,上前两步,目光落在僵尸的左手上——那里提着一个黑黝黝的瓦罐,瓦罐口用破布塞着,罐身布满裂纹,裂纹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这瓦罐是他三天前特意埋在乱葬岗的,罐里装的是熬煮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腐尸水,水里泡着十具百年老尸的骨头,尸毒浓得能瞬间腐蚀铁器。
“过来。”孙奎文对着僵尸抬了抬下巴,手里的唤魂铃轻轻晃了一下。
僵尸的脑袋猛地转向他,浑浊的白膜下,眼球似乎动了一下。它僵硬地抬起脚,一步一步朝着孙奎文走来,每走一步,脚下都会留下一个暗红色的脚印,脚印里渗出的尸水在地上滋滋作响,把石头都腐蚀出细小的坑洼。它手里的瓦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罐口的破布被腐臭的气息顶得微微鼓起,几缕黑色的雾气从破布缝里钻出来,飘到空中又慢慢散开。
孙奎文伸手,指尖碰了碰僵尸的手臂。那皮肤冰得像铁块,硬得能挡住刀刃,皮下的尸血在缓慢流动,带着三魂七魄的气息——这是他炼尸多年来最成功的一具活人僵,既有僵尸的蛮力与刀枪不入,又有活人的意识,能听懂指令,甚至能自己避开阳光与道士的法器。
“记住,”孙奎文凑到僵尸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狠厉,“到了柘城,找到那个叫梁红的医馆小子,把瓦罐里的腐尸水泼到他身上。只要沾到一点,尸毒攻心,神仙难救。”
僵尸没有回应,只是脑袋微微点了一下,提着瓦罐的手紧了紧,罐口的腐臭味更浓了。它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那是三魂七魄在尸身里挣扎的声音,也是即将沾染鲜血的预兆。
孙奎文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另外两口黑木棺。青油灯的火苗重新亮了起来,绿莹莹的光映着僵尸干瘪的身影,也映着孙奎文脸上狰狞的笑。他知道,等另外两具活人僵也破棺而出,他们就该启程去商丘,去柘城,去完成蔡鸿业的嘱托——而那个叫梁红的医馆小子,绝不会想到,死亡正提着一瓦罐的腐尸水,朝着他一步步走来。
洞外的雨还在下,雨水顺着裂缝渗进来,与地上的尸水混在一起,在洞底汇成一条暗红色的小溪,小溪里漂浮着细小的冰碴,顺着石槽缓缓流向洞外,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杀戮,提前铺好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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