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默的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骨头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她独自在水边站了许久,直到微风带来凉意,才惊觉日头已偏西。
回到绝情殿时,夕阳的余晖将整座宫殿染成暖金色,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静谧的温柔。她刚踏入庭院,便看到白子画站在那株桃树下,正微微仰头看着天边的晚霞。白色的身影被霞光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少了平日的孤高,竟显出几分难得的……寂寥。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骨头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眼中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让她抓不住,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回来了。”他开口,声音比往常更低沉温和些。
“嗯。”骨头应了一声,脚步顿了顿,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回偏殿,反而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桃树。她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也学着他的样子,望向天边绚烂的云霞。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远不近,空气里流淌着一种微妙的安静。
“贪婪殿的事……商议完了?”她找了个话题,声音有些干涩。问出口才觉得多余,他若不忙完,怎会站在这里。
“嗯。”白子画应道,目光从晚霞移到她的侧脸,霞光为她清丽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色,“是一些关于仙界各派往来的事务,并无大碍。”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不让人觉得尴尬。风吹过,几片桃花瓣悠悠飘落,落在两人的肩头、发梢。
骨头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或许是属于花千骨的那个“很多年前”——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场景。只是那时,她是那个小心翼翼、满心仰慕的徒弟,而他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师尊。她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是亵渎,更遑论像现在这样,并肩站着,看同一片晚霞。
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以前……”骨头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宁静,“你我是师徒的时候,也会这样站着看风景吗?”
白子画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很少。”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你在我面前,总是……很拘谨。”
何止是拘谨。那时的花千骨,将他奉若神明,一举一动都生怕出错,带着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慕和敬畏。而他,恪守着师徒界限,将那份日渐滋生的情愫死死压在心底,用冷漠和疏离来武装自己,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体统。
所以,他们之间,更多的是训诫、是传授、是无声的煎熬,何曾有过这般近乎平等的、宁静的共处?
骨头听出了他话里的复杂意味,那不仅仅是对过去的陈述,更藏着深深的遗憾和痛楚。她转过头,看向他:“那时……你很辛苦吧?”
既要压抑自己的感情,又要应对她不管不顾、飞蛾扑火般的爱意,还要面对整个世界的指责和压力。她无法想象,那样沉重的枷锁,他是如何日复一日地背负下来的。
白子画对上她的目光,眼底深处翻涌着剧烈的情绪。他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不是质问,不是怨怼,而是……带着一丝理解的探询。这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心潮澎湃。
他喉结滚动,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是辛苦。但更辛苦的……是你。”
是他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是他一次次的推开和“为你好”,将她逼上了绝路。
骨头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痛悔,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她移开目光,重新望向晚霞,轻声道:“都过去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让白子画浑身一震。过去了?她是在说……愿意让过去翻篇吗?
巨大的希冀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情绪,生怕一丝一毫的急切又会将她吓退。他只是更专注地看着她,贪婪地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
霞光渐暗,天色向晚。庭院里的光线变得朦胧起来。
骨头忽然又开口,这次的问题更加直接,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确认什么的急切:“如果……如果没有那些规矩,没有长留,没有天下苍生……只是你和我,只是白子画和花千骨,我们……会只是师徒吗?”
这个问题,比昨夜那句“你若骗我,我便弃你”更加尖锐,因为它直指他们关系最初、最核心的矛盾与本质。
白子画没有任何犹豫。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微小的距离。暮色中,他的眼眸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纯粹而炽热的火焰。
“不会。”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解脱般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若无枷锁,初见你时,我便不会只当你是我命定的徒儿。”
“若无责任,你一次次靠近时,我便会将你紧紧拥入怀中,而非推开。”
“若无这天下……”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痛与悔,“我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更不会……让你因我而死。”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骨头,我对你的心意,从来就不只是师徒之情。从前是,现在是,未来……永生永世,都是。”
这近乎赤裸的告白,比立下心魔誓时更加直白,更加滚烫。它撕开了所有伪装和借口,将那份被压抑了太久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面前。
骨头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情和占有欲震慑住了,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心跳如擂鼓。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下却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
空气中弥漫着桃花的香气,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暧昧得让人心慌。
就在骨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过于直接的情感冲击时,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哟,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笙箫默不知何时斜倚在不远处的回廊柱子上,摇着扇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他显然将刚才那番对话听去了大半。
白子画眉头微蹙,被打扰的不悦显而易见,但终究没说什么。
骨头则像是找到了救星,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热度未退,强自镇定道:“儒尊有事?”
笙箫默踱步过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扫,最后落在白子画身上,扇子掩着嘴,压低声音,用恰好三人都能听清的音量“窃窃私语”:
“师兄,不是我说你。这情话嘛,固然动听,但也得讲究个循序渐进,水到渠成。你这般狂风骤雨似的,也不怕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白子画:“……”
骨头:“……” 她感觉脸颊更烫了。
笙箫默又转向骨头,笑眯眯地说:“骨头姑娘,你别介意。我师兄这人吧,要么千年冰山不开窍,一旦开窍,那就是火山喷发,挡都挡不住。理解一下,理解一下哈!”
他这话看似在调侃白子画,实则是在用一种轻松的方式,帮骨头化解了方才的窘迫,也间接肯定了白子画那番话的真实性——若非情之所至,以白子画的性子,怎会如此“失态”。
白子画瞪了笙箫默一眼,后者无辜地耸耸肩。
经笙箫默这一打岔,方才那旖旎而紧张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骨头看着白子画那难得吃瘪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再看看笙箫默一脸“我是为你好”的模样,心底那点慌乱奇异地平复了下去,反而生出一丝想笑的冲动。
原来,褪去长留上仙的光环,剥开冷漠的外壳,他也会有无措的时候,也会被师弟调侃。
这样的他,似乎……更真实了一些。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星辰开始在墨蓝的天幕上闪烁。
骨头没有再看白子画,而是对着笙箫默微微颔首:“儒尊说笑了。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走向偏殿,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白子画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收回目光,看向一旁摇扇偷笑的笙箫默,无奈地叹了口气。
“多事。”
笙箫默凑近些,用扇子戳了戳他的胳膊,挤眉弄眼:“师兄,我这可是在帮你。追姑娘呢,不能光靠蛮力,得讲究策略。你看,经我这么一搅和,气氛是不是轻松多了?骨头姑娘是不是也没那么尴尬了?”
白子画默然。虽然不想承认,但似乎……有点道理。
笙箫默得意地摇着扇子:“放心吧,我看骨头姑娘心里啊,已经有谱了。你这火山,还得继续喷,但记得控制下岩浆的温度,别真把人烫着了。”
白子画望着偏殿那扇透出微弱灯光的窗户,目光深邃。
只是师徒?
从来都不是。
而现在,他更要让她知道,未来,也绝不会是。
(第一百零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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