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既解,绝情殿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松快起来。骨头不再刻意回避与白子画的相处,甚至偶尔会主动问起一些长留的趣闻,或是修炼上的疑难。白子画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言辞间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既不显疏离,也绝不逾矩,仿佛真的只是在践行他那“新的开始”的诺言。
这日月色极好,清辉遍洒,将绝情殿的飞檐翘角勾勒得如同琼楼玉宇。白子画处理完一日庶务,回到殿中,却见庭院石桌上,不知何时摆上了几碟精致小菜,还有一壶酒,两只白玉酒杯。
骨头正坐在桌旁,托着腮,望着天边那轮将满的月亮出神。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回来了?坐下喝一杯?”
白子画有些意外。自她重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主动邀他饮酒。他依言坐下,目光落在那酒壶上。壶身是素白的瓷,并无多余纹饰,但一股清冽中带着桃花甜香的酒气已幽幽散发出来。
“这是……”
“桃花醉。”骨头执起酒壶,为他斟满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荡漾,泛着诱人的光泽。“下午去坊市闲逛,偶然看到,就买了一壶。听说……这酒味道不错,后劲也不大。”
白子画看着杯中酒,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微微触动。很多年前,似乎也有个小姑娘,曾捧着类似的酒,眼睛亮晶晶地对他说:“师父,尝尝这个,可好喝了……”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波澜,执起酒杯,道:“多谢。”
骨头也为自己斟了一杯,却不急着喝,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微凉的杯壁。两人一时无话,只有晚风拂过桃林,带来沙沙的轻响,和更浓郁的桃花香气。
几杯酒下肚,气氛愈发松弛。桃花醉果然名不虚传,入口清甜绵软,带着花果的芬芳,极易入口,但酒意却如春雨,悄无声息地浸润上来。骨头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眼神也比平日更加水润明亮,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娇憨之态。
她放下酒杯,忽然侧过头,看着白子画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的侧脸,问出了一个盘旋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白子画,你当初……为什么收我为徒?”
这个问题,无关对错,不问恩怨,只关乎最初的那个起点。是她作为“骨头”,对两人关系源头最纯粹的探寻。
白子画执杯的手微微一顿。他转头看向她,月光下,她的眼睛清澈见底,里面只有好奇,并无半分怨怼或试探。他沉默片刻,将杯中残酒饮尽,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悠远。
“因为……你的眼神。”他望着庭中摇曳的花影,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跪在长留山门前,浑身是伤却倔强不屈的小女孩。“那时你历尽磨难,来到长留,所求不过一线生机。但你的眼睛里,没有绝望,没有乞怜,只有一种……不肯向命运低头的顽强,和一种对世间万物本真的好奇与善意。”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句:“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蒙尘却不掩其质。我看见了一种可能性,一种……或许能打破我千年孤寂生活的光亮。”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当年的花千骨。此刻在酒意与月色的催化下,竟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骨头静静地听着,心中微动。原来最初的开始,并非传奇话本里的一见钟情或命定缘分,只是一个孤独了太久的人,看见了一抹与众不同的亮色,心生怜惜,想要靠近、守护那份纯粹。
“那后来呢?”她又问,声音轻柔,“做了你的徒弟,是不是让你很失望?我好像……并不是一块听话的‘璞玉’。” 根据她零碎听闻和梦境碎片,自己当年怕是没少惹祸。
白子画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温柔的弧度:“恰恰相反。你是我此生最大的……惊喜。” 他看向她,目光深邃,“你确实不听话,有自己的主意,会闯祸,会顶撞我,会把绝情殿闹得鸡飞狗跳……”
他列举着,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怀念。“但你也会在我闭关时,偷偷在我门前放上你新学的、做得歪歪扭扭的糕点;会在听说哪里有新奇玩意儿时,第一个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会在所有人都在意我的修为和地位时,只关心我累不累,开不开心……”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就像一束阳光,不由分说地照进我冰冷沉寂了千年的生命里,让我知道,原来活着,除了责任和修行,还可以有喜怒哀乐,可以有……牵挂。”
这番近乎剖白的话,让骨头怔住了。她从未想过,在白子画清冷孤高的外表下,曾有过那样一颗渴望温暖却又封闭的心。而当年的花千骨,竟是以那样一种莽撞又真诚的方式,闯入了他的世界。
酒意氤氲,月光朦胧。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空气里仿佛弥漫着比桃花醉更醉人的气息。
骨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她低下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试图掩饰莫名加速的心跳。然而,或许是酒壮怂人胆,又或许是今晚的月色和气氛都太过美好,一个更加尖锐、更加触及核心的问题,不受控制地滑出了唇边。
“那么……白子画,”她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带着三分醉意,七分认真,“你对我好,如今留我在身边,究竟是因为我是你的徒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直刺两人关系中最敏感、最核心的地带。是师徒之情,还是男女之爱?抑或是,掺杂着愧疚的复杂补偿?
庭中的风似乎都静止了。月光如水,流淌在两人之间,将彼此的表情照得清晰无比。
白子画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迎上她清澈而执拗的目光,那里面有探究,有不安,也有一种豁出去的勇气。
他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再回避。今晚的桃花醉,月色,还有她难得流露的脆弱与直接,都将他们推到了必须直面真心的时刻。
他缓缓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目光如同深潭,牢牢锁住她的眼眸,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骨头,我从未只将你当作徒弟。”
(第一百零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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