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在绝情殿偏殿住下了。小姑娘惊魂初定,依旧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鹿,对周遭一切,尤其是对骨头和白子画,怀着巨大的敬畏与不安。骨头并非善于温言安抚的性子,只吩咐仙侍照顾好她的起居,给了她几本讲述基础灵力调和、修身养性的静心典籍,让她先自行翻阅,稳住心神。
真正的难题,在于疏导之法。水火双生体极其罕见,相关的记载凤毛麟角,且大多语焉不详,只道是九死一生的绝症。骨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前摊开了从藏书阁深处找来的几卷泛黄玉简,还有笙箫默听闻此事后派人送来的一些孤本笔记。她看得眉头紧锁。
“以寒潭之水淬炼,辅以烈阳草……胡闹,她这身子骨,跳进寒潭立刻就得去掉半条命。”
“寻万年玄冰为引,化火毒于无形……万年玄冰?说得轻巧,去哪里寻?”
“需一位修为至高者,以自身为炉鼎,强行将两种灵力剥离……更是荒谬,稍有不慎,两人皆会灵力尽废。”
方法不是没有,却大多凶险万分,或条件苛刻至极,根本不适用于林婉目前脆弱的状态。骨头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棘手。她承诺揽下这事,凭的是一股直觉和共鸣,可真要落到实处,才发现千头万绪,无处着手。她自身的灵力浩瀚磅礴,却失之精细,用于压制或摧毁绰绰有余,但用于疏导和疗愈这种精细入微的活儿,她并无十足把握,怕一个控制不好,反而害了那孩子。
正当她心烦意乱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进。”
门被推开,白子画端着一个白玉托盘走了进来,盘上放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茶香清冽,带着一丝宁神静气的功效,瞬间驱散了书房里些许沉闷的气息。
“歇一歇。”他将茶盏放在骨头手边,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那些典籍,心中已然明了。“遇到难题了?”
骨头没跟他客气,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温热茶汤入喉,确实让她焦躁的心绪平复了些许。她叹了口气,指着玉简上一处:“方法倒是有几个,但都太凶险,不适合她现在的情况。我……我没有把握。”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直接地承认自己的“没有把握”。不再是那个清冷疏离的客卿,也不是那个带着几分戏谑调侃“尊上”的骨头,而是一个遇到了真实困境,流露出些许脆弱和寻求帮助意味的……同伴。
白子画在她身旁坐下,拿起那卷玉简仔细看了看,沉吟片刻,道:“典籍所载,多为前人极端案例,或理论推演。林婉情况特殊,体质虽异,却并非无解。强行疏导剥离是下策,引导融合,方是正道。”
“引导融合?”骨头抬眼看他,“谈何容易。水火相克,如同天敌,在她体内每时每刻都在冲突,如何能融?”
“相克,亦能相生。”白子画的声音平稳而冷静,如同在阐述一个最基础的道理,“关键在于找到一个平衡点,一个引子。如同太极,阴阳轮转,对立统一。”
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细微的灵力,那灵力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混沌色泽,既非纯白,也非任何单一属性,却在流转间隐隐蕴含着相生相灭的道韵。“长留心法,中正平和,其根基在于调和。或许,可以长留心法为基,为她量身打造一套行功路线,不强求压制某种灵力,而是引导它们形成循环,化冲突为动力。”
骨头看着他指尖那缕混沌灵力,心中微微一动。这道理她并非不懂,但由白子画如此清晰地指出,并提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方向,让她豁然开朗。是了,她之前总想着如何“解决”问题,却忘了最根本的“引导”。
“可是,”她仍有疑虑,“量身打造功法,需要对她的灵力运转有极其精准的了解,稍有不慎,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需要……更深入地探查她的灵脉。”而这,意味着绝对的信任和毫无保留的敞开。以林婉目前的状态,能做到吗?
白子画自然明白她的顾虑。“她信你。”他看着她,语气肯定,“在那演武场上,是你救了她,也是你给了她希望。这份信任,便是基础。”
骨头沉默了片刻,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我试试。”
她起身,准备去找林婉。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轻声道:“谢谢你的茶……还有,指点。”
白子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目光落在她方才用过的茶盏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敲击了两下。
骨头找到林婉时,小姑娘正坐在窗边,对着那几本静心典籍发呆,眼神惶然。见到骨头进来,她连忙站起身,紧张地绞着衣角:“骨、骨头前辈。”
“不必多礼。”骨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些,“我来,是想仔细查探一下你的灵脉情况,以便为你寻找疏导之法。这个过程需要你完全放松,不能有丝毫抵抗,可能会有些不适,你……愿意相信我么?”
林婉抬起头,看着骨头。眼前的女子容貌绝美,却带着一种疏离的清冷,可就是这双清澈的眼眸,在演武场上看向她时,没有厌恶,没有恐惧,只有平静和一种让她安心的力量。她想起那些因为自己灵力失控而避之不及的同门,想起长老们审视而凝重的目光,唯有眼前这个人,向她伸出了手。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取代。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嗯!我相信前辈!婉儿的命是前辈救的,前辈要婉儿怎么做,婉儿就怎么做!”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骨头心中微微一震。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林婉的眉心。“闭上眼睛,放松,将你的灵力,交给我。”
一丝温和却无比强大的神识,如同最轻柔的水流,缓缓探入林婉的灵脉之中。起初,林婉的身体本能地绷紧,那两股纠缠冲突的灵力感受到外来力量的介入,顿时躁动起来,灼热与冰寒交替涌现,让她痛苦地闷哼出声。
“信我。”骨头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林婉强行压下身体的抗拒,努力放松,引导着那股陌生的神识向自己灵脉深处探去。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敞开,意味着将自己的生死完全交托于他人之手。
骨头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游走在那错综复杂、如同乱麻般的灵脉中。水与火两种灵力如同两条狂暴的巨龙,互相撕咬、冲撞,将女孩的经脉摧残得千疮百孔,许多地方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探查得越深,骨头的心就越沉。林婉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她也越发理解,为何典籍上的方法都如此极端,因为这体质本身,就已走在毁灭的边缘。
然而,在这片混乱与毁灭之中,骨头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极其微弱的、闪烁着奇异光泽的节点。这些节点位于两条灵力巨龙冲撞最激烈的地方,却异常坚韧,隐隐维系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就是这里……”骨头心中默念。她的神识化作最精细的刻刀,开始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引导一丝灼热的火灵力和一丝冰寒的水灵力,向其中一个节点汇聚。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两种灵力甫一接触,立刻爆发出更剧烈的排斥,林婉惨叫一声,浑身剧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忍住!”骨头低喝,神识之力骤然加强,强行将那两丝灵力按向那个节点。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这疏导的过程,触及了林婉体内某种深层的禁制,或许是那脆弱平衡被打破的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灵力,猛地从她丹田深处爆发出来!这股灵力充满了暴戾、毁灭的气息,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弟子所能拥有!
“不好!”骨头脸色骤变,这股力量若是失控,林婉立刻就会爆体而亡!她当机立断,立刻撤回疏导的神识,转而调用自身浩瀚的灵力,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将那股暴戾灵力死死封锁在林婉体内!
然而,那股力量极其诡异,竟带着一种侵蚀和吞噬的特性,不断冲击着骨头的灵力屏障,甚至试图沿着她的神识反向侵蚀而来!
骨头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必须全力维持屏障,保护林婉的心脉,同时还要抵御那诡异力量的侵蚀,一时间竟无法抽身,陷入了僵持!
而此刻,在林婉的识海深处,因为这番剧烈的冲击和骨头强大神识的介入,一些破碎的、被遗忘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熊熊燃烧的村落……惊慌奔逃的人群……一双充满惊恐和绝望的、将她推开的妇人的眼睛……还有,一个模糊的、笼罩在血色光芒中的身影……
“啊——!”林婉发出凄厉的尖叫,整个人被巨大的痛苦和混乱的记忆淹没,彻底失去了意识。
几乎在同时,一道白影如电般掠入房中。
“怎么回事?”白子画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他在外面察觉到屋内灵力剧烈波动和那股诡异的暴戾气息,立刻赶了过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瞳孔微缩。骨头正全力维持着灵力屏障,脸色发白,而林婉已昏迷过去,周身气息混乱不堪,那股诡异的暴戾灵力虽被压制,却仍在左冲右突。
没有多余询问,白子画瞬间出手。他并指如剑,一道精纯至极、蕴含着无上镇压之力的长留仙力,精准地点在林婉的几处大穴上,配合着骨头的屏障,如同给那暴戾灵力套上了层层枷锁。同时,他另一只手轻轻按在骨头后心,一股温和醇厚的灵力渡入,稳住了她有些紊乱的气息。
两股同源而强大的力量汇合,终于将那诡异的暴戾灵力彻底镇压下去,暂时封存在林婉丹田深处。
骨头松了口气,身体晃了一下,被白子画伸手扶住。
“她怎么样?”骨头顾不上自己,急忙看向昏迷的林婉。
白子画探了探林婉的脉息,眉头紧锁:“灵力暂时被封,性命无虞。但她体内……除了水火双生体,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东西。那股暴戾的气息,不似人族所有。”
骨头心下一沉。她也感觉到了。方才那股力量,充满了妖异与不祥。
“是我的错,”骨头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自责,“我太心急了,差点害了她……”
“非你之过。”白子画打断她,扶着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是那股隐藏的力量被触动。若非你及时镇压,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着骨头略显苍白的脸,和眼中那抹清晰可见的后怕与自责,缓声道:“你已尽力。信任的考验,你和她,都通过了。”
只是,这考验背后牵扯出的,是更深的谜团与危机。林婉的来历,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复杂。
(第九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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